3.大牛与红绣鞋
子从案子上夹起来一张油饼,向天上一撂,油饼就打着旋儿飞到树上。“这算我买下的。”老爷爷对财主说,“从我工钱里刨除。”小叫花子破涕为笑,咬着那张油饼,抓着树枝打了个忽悠,一溜烟儿地跑了。
财主照付了油饼钱,说:“还没说好工钱,可把这张油饼钱记你账上了!”老爷爷说:“工钱好说,你用一个大把式给多少,就按两个大把式给我就是了。”财主张着嘴,半晌没合上。人群中一位老汉发话:“你一个憨小伙就想当大把式,还想拿双份工钱,我这几十年庄稼活不是白干了!”老爷爷只是紧抿着嘴,仰脸望天,露出无可奉告乃至于毋庸置疑的神气。财主拍了一下巴掌,说:“好,你跟我来!”
一群赶会的又拥着我老爷爷,跟财主来到牲口市上。
一头大牛正在一棵老榆树下撒野,赶会的人都远远地让开了场子,围起了人墙。只有一个满头冒汗的牛把式“噼里啪啦”地甩着扎鞭,跟大牛较量。牛把式长着柳斗大的脑袋,身材矮壮,高和宽几乎相等,像一块四四方方的生铁。大牛勾着头,鼓着血红的眼珠定定地瞪着牛把式。牛把式一靠近它,它就着蹶子冲上来,却又被拴在树上的疙瘩绳紧紧一拉,老榆树猛地一摇,满树的树叶儿都簌簌地打着哆嗦。牛把式不停地猛抽着扎鞭,喷着吐沫星叫骂:“我叫你犟,我不信牵不走你!”牛身上的鞭印一闪一亮,大牛疯了似地着蹶子。牛把式绕着圈儿,靠近不得。
财主领着我老爷爷挤进人群,说:“大把式,你歇会儿。”便把扎鞭夺过来,递给我老爷爷说:“这是我买下的踢套牛,你要能把它牵回去,叫它服了你,大把式你就当定了,双份工钱我也给定了。”
年轻气盛的老爷爷接过扎鞭,定睛望了望牛,眼里就扑闪一亮,夸了一声:“好牛!”财主问:“咋好?”老爷爷说:“你瞧那两盏灯、四根柱!”财主问:“哪儿来的两盏灯、四根柱?”老爷爷说:“我是说它眼神儿好、腿也好。”说着话,就趁着大牛撒野打立楞,兜头甩了一鞭,这一鞭听不见响,只见鞭梢一扑闪,蛇一般缠在牛脑袋上一曲敛,牛就“嗵”地打了个前栽。人墙里齐声喊好。牛眼也惶惶地盯他,却不服输,又勾着头,举着头上的两把尖刀,扎好了拼命的架式。
老爷爷看见牛身上布满横一道、竖一道的鞭痕,心里一疼,举起的鞭子又落了下来,对牛说:“我不能再打你了,我喜欢有脾气的犟牛,把你打趴下你就没脾气了。”牛好像没有听懂,照旧勾着头,翘着铁杈一样的尖角,瞪着牛眼盯他。老爷爷把扎鞭轻轻举起,却不甩鞭,只是一上一下地抖动鞭梢,绕着老榆树转起了圈子,鞭梢上的红缨子蝴蝶样跳上跳下。牛起了疑心,一蹿一跳地跟着红缨子打转,拴牛的疙瘩绳就一圈一圈地缠在老榆树上,越缠绳越短,牛被牢牢地困在树下,瞪着鞭梢上的红缨子不知所措。老爷爷把扎鞭扔给大把式,靠近牛蹲下来,用手搭了遮嘴罩,就慢声细气、呜里呜噜、唧唧咕咕地说起了牛语。
站在人堆里的大把式挑毛病说:“你刚才跟它说人话,咋又变成牛语了?”老爷爷说:“它牙口嫩,还听不懂人话。”又一边咕哝着,一边向牛贴近。大把式又说:“小子,你跟牛说我坏话不是?”老爷爷说:“我是对牛说,要是把你打得没脾气了,大把式脾气再大,也不能替你干活不是?”人墙里轰然大笑。大牛也“唿哧”一下,出了一口恶气。老爷爷趁机一跳,到了牛身边。牛又受到惊动,却没来得及撒野,老爷爷就一把抓住了牛鼻角,另一只手已经搭在牛背上轻轻抚摸,在牛身上挠着痒痒。父亲说,那是老爷爷的“心理疗法”,开始为一头不公正地挨了毒打的牲口医疗“心灵的创伤”。
人墙里寂无声息,上百双眼睛都望着老爷爷的手指。那是十根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