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片孤城万仞山(1)
却在来势汹汹的危急中,看透了对手的混乱和盲目。在刺杀知府、割断电报线路以后,革命党并没有立即发起全面的暴动。聂芹轩已经抢在对手的前面把知府被刺的消息传到省城,现在暂编陆军第十七镇第一步兵协第二标第一营的人马,已经在增援的路上。坐快脚滑竿,四人轮抬,从银城步行,经鸡鸣镇,过桐岭关,到达省城的时间要五天。增援的部队带着两门山炮翻越桐岭,最快也得要六、七天之后才能赶到。聂芹轩料定三星寨的那些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来增援的洋枪洋炮。也就是说暴动者取胜的机会只有六、七天,要么六、七天之内占领银城,要么他们就只有等着吃败仗。聂芹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固守待援。他现在完全可以依赖和相信这座石头城。聂芹轩猜度着自己的对手,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弄不明白那位总指挥在战斗打响之前,这样匆忙地暴露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把刺杀知府和割断电报线路这两件事情,毫无道理地颠倒过来做?在算准了时间的优势之后,聂芹轩决心要见见这位有勇无谋、头脑昏乱的总指挥。他下令两天之内赶制出十八个站笼,把自己从会贤茶楼抓来的十八名疑犯通通关进站笼,在军营大门前一字排开。而后把通告贴遍全城:限刺杀知府大人的凶手和乱党总指挥立即前来自首,否则,每天午时,要在站笼里处死三人,直到全部杀光。每次行刑前要鸣锣示众,高声宣读通告。于是,戒备森严的军营门前,十八个戴枷的疑犯被钉死在十八个白森森的木笼里。被枷板卡住的头和双手露出在站笼的顶上,每个犯人脚下都垫了几层砖。只要把脚下的砖撤走,卡紧脖子的枷板就会像绞索一样把人勒死。行刑时间的长短,全在于砖的高低。如果一层一层慢慢撤去垫砖,犯人只能踮起脚尖来支撑身体苟延时间,直至力竭不支,折磨的过程也就会很长。每到此时,被杀者的挣扎、惨叫、哭号、咒骂、哀求,会和他们的眼泪、鼻涕、汗水、鲜血、粪便一起在站笼里被榨出来。站笼给人的恐怖不是它带来的死亡,而是它故意残酷逼迫出来的死亡的过程。在那个钉死的笼子里,你会眼睁睁地看到,一个人是怎么被榨干了所有的自尊心,变成为一只可以任意宰杀的畜牲。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聂芹轩已经下令先处死三个人。他命令把那三具尸体照样留在木笼里,和剩下的十五个活人摆在一起。为保证这剩下的十五个人活着受刑,每人每天喂稀粥两碗。与此同时,聂芹轩极为秘密地派出两名化装的密探,要他们日夜监视育人学校的一切变动,随时向自己报告。聂芹轩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像所有的军人一样,在按部就班地应对着眼前的事变,耐心地等待着水到渠成的结果。
只是聂芹轩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索然无味,总有一种代人受过的失落和怅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知府要造反,偏偏又碰到知县丁忧告缺。这座装满了井盐和银子,也装满了恐慌和谣言的石头城内,只剩下自己这个已经被裁汰还乡的绿营老兵来支撑局面。那个巡防营统领的头衔,对聂芹轩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现在哪怕做了一品大员,也逃不出末世遗臣的命运。如此想来,乱党的炸弹竟是成就了袁雪门大人。袁大人虽然被乱党的炸弹碎尸万段,可袁大人到底还是做了大清朝的忠烈……可惜的是,古往今来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这些古往今来的忠烈心里到底有多少生逢末世的苦涩和凄凉。
聂芹轩离开太师椅,在回廊中缓步徘徊,心里反复思量着自己的部署。上水关、下水关各派一百人守护,既可以防止对手从水路偷袭,又可和城里的主力相互支援。城墙上派了三百人日夜不停地换班巡逻。所有留在军营里的士兵,也分成两批轮换,一半人休息的时候,另外一半人持枪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所有的路口、桥头、码头设卡盘查一切来往行人,在刺客被捕之前禁止任何人擅自离开银城。命令邮局扣押拆检收到的一切信件。此外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