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三爷现在，倒不想争这份家产？九老太爷除了捧戏子，非常省俭，儿子又管得紧，所以他那份家私纹风未动。想必是他有财有势，没人敢为了这么件事跟他打官司，徒然败坏家声，叫所有的亲戚都恨这捣乱的穷极无赖。
quot;这是老话了。quot;他不经意地说。
quot;想起来九老太爷也是有点奇怪……quot;阴气森森不可捉摸。她从来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分家那回发脾气──火气那么大，那么个小个子，一脚踢翻了太师椅，可又是那么个活乌龟，有本事把那当差的留在身边这些年，儿子也有了，还想再养一个才放心？难道是敷衍太太，买个安静？
quot;从前官场兴这个，quot;他说。quot;因为不许做官的嫖堂子，所以吃酒都叫相公唱曲子。不过像他这样讨厌女人的倒少。quot;
quot;九老太太从前还是个美人。quot;
quot;他也算对得起她了。其实不就是过继太太的儿子？quot;
她笑了。quot;这是你们姚家。quot;
quot;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就没出息。人家那才是胆子大。我姚老三跟他们比起来，我不过多花两个钱。其实我傻，quot;他微笑着说，表情没有改变，但是显然是指从前和她在庙里那次，现在懊悔错过了机会。她相信这倒是真话，也是气话，因为这回分家，当然他是认为他们对他太辣手了些。
有短短的一段沉默。她随即打岔，微笑着回到原来的话题上，quot;怪不得都说镜于笨。quot;她以前是没留神，人家说这话总是鬼头鬼脑的，带着点微笑，若有所思。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是说他不是读书种子。他念书念不进去，其实大爷三爷不也是一样？
quot;他自己知道不知道？quot;她轻声问。
他略摇摇头，半了眼睛，仿佛镜于就在这间房里，可能听得见。quot;他老先生的笑话也多。quot;镜于怕父亲怕得出奇──当然说穿了并不奇怪，而且理所当然──但是虽然胆子小，外边也闹亏空，出过几回事。
quot;我还笑别人，quot;他说，quot;自己不得了在这里。二嫂借八百块钱给我，芜湖钱一来了就还你。quot;
虽然她早料到这一着，还是不免有气。跟他说说笑笑是世故人情，难道从前待她这样她还不死心，忘不了他？当然他是这样想，因为她没有机会遇见别人。quot;嗳哟，三爷，quot;她笑着说，quot;我直抱怨，你还不知道二嫂穷？你不会去找你的阔哥哥阔嫂嫂？quot;
quot;老实告诉你，有些人我还不愿意问他们。quot;
quot;我知道你这是看得起我，倒叫我为难了。搬了个家，把钱用得差不多了，我也在等田上的钱。quot;
quot;二嫂帮帮忙，帮帮忙！我姚老三尽管债多，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人开口。quot;
quot;是你来得不巧了，刚巧这一向正闹不够用。quot;
quot;帮帮忙，帮帮忙！二嫂向来待我好。quot;
这是话里有话，在吓诈她？
她斜瞪了他一眼，表示她不怕。quot;待你好也是狗咬吕洞宾。quot;
quot;所以我情愿找二嫂，碰钉子也是应当的。碰别人的钉子我还不犯着。quot;
他尽管嘻皮笑脸，大概要不是真没办法，也不会来找她。他分到的那点当然禁不起他用，而且那些债主最势利的，还不都逼着要钱？这回真要他的好看了。她这回可不像分家那天，坐着现成的前排座位。不但看不见，住在这里这样冷清，都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