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跟着灯影一同晃动。老头子咳呛起来，孩子们从睡梦中惊醒了，哇哇哭了起来。

    quot;大娘，你睡了就不要起来了！quot;月香说。quot;我明天早上来给你请安。金有嫂好么？quot;

    他家的媳妇连忙答应着，quot;我好呵，金根嫂。quot;

    quot;没睡，没睡，正在这儿念叨你呢！quot;谭大娘高声喊着。

    一面说着，已经息息率率穿好衣服，拔掉门闩，走了出来。老头子也出来了，手里挽着个quot;火囱quot;，一只竹篮里面装着两三根炽炭，用灰掩着，成为一个经济的手炉脚炉。

    quot;进来坐！进来坐！quot;月香说。

    大家都到金根这边来，金有嫂带着孩子们也过来了。挤满一屋子人，坐不下，但是谭大娘硬拉着月香和她并排坐在床沿上。quot;嗨呀！金根嫂。quot;她带着笑叹息着：quot;我一直在这儿说，怎么这样狠心呀——一去就是三年，一次都没回来过，孩子倒这样大了！quot;她伸手去拉阿招，阿招躲在那青地白花土布帐子后面，把脸别过去，死命扳着床柱子不放。

    quot;叫妈，quot;谭大娘教她。

    quot;妈！quot;金有嫂捏着喉咙叫着：quot;叫妈呀！阿招。quot;

    老妇人在阿招屁投上拍了一下。quot;你瞧瞧，你瞧瞧，长得多高了！quot;用谴责的口吻，就仿佛孩子顽皮，闯了什么祸。

    金根微笑着站在阴影里。他常做到这样的梦，梦见她回来了，就是像这样，房间里挤满了人，许多熟悉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心里又有点恍惚起来，总觉得他们是梦，他是做梦的人。有时候仿佛自己也身人其中，有时候又不在里面。譬如有时候他们说得热闹；他插进嘴去，说了话人家也听不见。

    谭老大坐在那里只管微笑，用一只毛竹筷子拨着篮子里的灰。他只问了月香一句话，而且是正着脸色，微仰着头，注视着离她头上一尺远的地方。quot;航船什么时候到镇上的？quot;

    quot;中午到的。quot;

    从镇上走回来，走了四十里路，水总要喝一口的，金根想。他走到灶前去，火已经熄了。壶里倒还有些热水剩下，倒出来刚够一碗。他把碗端了来，一抬头看见黄黯黯的灯光下，坐着满满的一屋子人，他站在那里倒怔住了，不知道这一碗水是递给谁好，总不见得当着这些人向自己的老婆送茶。他终于红着脸走到谭老大跟前，将碗递到他手里。大家都笑了起来。谭大娘劈手把碗夺了过来，转递给月香，月香不肯接，她硬逼着她接下了。

    quot;你瞧你们金根多周到呀，金根嫂！quot;她说。

    大家哄堂大笑。连金有嫂，向来是愁眉苦脸的，也跟着笑，金有嫂是个苦命人，生着一张长长的黄脸，眼睛是两条笔直的细缝。她的微笑永远是苦笑，而像现在，她从心里笑出来的时候，脸上却似乎是一种讽刺性的笑容，其实她也绝没有讽刺的意思。

    quot;他们小两口子向来要好，quot;谭大娘哈哈笑着说，quot;好得合穿一条裤子。暖呀，可怜呵，这些年不见面——真造孽！quot;

    quot;瞧这大娘，quot;月香抱怨着，quot;这些年不见，一见面就不说正经话！quot;

    quot;哟！哟！嫌我讨厌了！我们走吧，走吧，老头子，别尽待在这儿讨人嫌了，也让他们两口子谈谈心。quot;

    quot;谈什么心？我们老夫老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quot;月香拉着她不放，谭大娘偏装腔作势的，再三说：quot;走吧，走吧！老头子、自己也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