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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民兵,又分了一只破枪给刘荃拿着,以壮声势。当下把唐占魁从后院的黑屋子里提了出来,用绳子套着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绳子握在民兵手里。唐占魁已经不是在斗争大会上的情形了,遍身灰土与血渍,走路依旧不方便,比以前瘸得更厉害了,脸上有些伤痕似乎也是前天开会的时候还没有的。眼睛肿得合了缝,押解他的人里面有刘荃,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一行人进了村子,走进唐家的院门。唐占魁的女人在窗户眼里张见他们押着他进来,不禁惊喜交集,连忙轻声叫了声「二妞!爹回来了!唉,只要人回来就算了!总算老天保佑,只要人没事就好!」一面念叨着,急忙迎了出来,却陪着小心没敢说什么,也没敢向刘荃招呼,眼睛却忍不住连连向唐占魁偷看着。
大家都没有理睬她,径自押着唐占魁进了屋子,他老婆也怯怯地跟了进来。
刘荃的第一个感觉是有些诧异,里面的屋子并没有怎样改变。灶门前横卧着两捆茅草柴。唐占魁的旱烟袋依旧躺在墙上的黄土窟窿里。只是满屋子东一张西一张贴上了许多白纸封条,看着有些刺眼。二妞两只手抄在黑布围裙底下,站得远远地望着他们。她看见他就像是不认识一样。
「拿把锄头来!」孙全贵掉过脸来向唐占魁的女人说。
那妇人呆住了,和她女儿面面相觑。显然她是想起了村子上有一次,有个人犯了事,被干部一锄头打死了的事。她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妈,锄头犁耙不是都封起来了?」二妞说。
「是呀,孙同志,都贴上封条了,」她母亲连忙接上去说:「不敢动它。」
「胡说!是我叫拿的,有什么要紧?快去拿来!」
唐占魁的女人只是俄延着不动身。还是二妞明白,看了看他们手里的枪,觉得他们要打死唐占魁还不容易,何必一定要锄头。她随即跑到那封了门的磨房里,把封条撕了,拿了把锄头出来。一个民兵接了过去。
「把门关起来!」孙全贵吩咐着。
二妞母女眼睁睁地望着,看见锄头又递到唐占魁手里。
「快挖!」那民兵在他背后踢了一脚。
「把门背后的东西挪开,扫帚拿走,」孙全贵说。
「挖什么呀,天哪?」唐占魁的女人颤声问。
唐占魁一锄头筑下去,身子往前一栽,几乎跌了一交。
刘荃实在忍不住了。「算了算了,让我来吧,叫他滚到一边去。照他这样要挖到几时?」
他把枪倚在门框下,去夺唐占魁的锄头。
二妞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固执而冷漠。
唐占魁却还不肯放手,昏昏地抡起锄头来,又是一下子筑下子。大家只怕被他误伤了,都倒躲不迭。唐占魁虽然东倒西歪的站不稳,究竟他种了一辈子的地,用起锄头来总是得劲的。不大的工夫,就已经掘出一个浅浅的坑。
门关着,那阴暗的房间更阴暗了,充满了泥土的气息。唐占魁的女人突然感到一种新的恐怖。难道是叫他自己掘了坑来活埋他?
坑边堆着的半圈泥土越堆越高,几个民兵各个倚在枪杆上,无聊地站在旁边,把脚尖拨着泥块。孙全贵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一只瓦茶壶,两只手捧着,就着壶嘴谷笃谷笃喝着,不时回过头去叱喝一声:「快挖!」
二妞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只是瞪着眼睛望着,两只手卷在黑布围裙里。
孙全贵松了松腰带,又踱到坑边来,说:「怎么挖到三尺深还没有?到底是在这块地方不是?」
唐占魁把锄头拄在地下,伏在那柄上直喘气。
「你说!老实说!到底是埋在什么地方?」
唐占魁只是不作声。逼得紧了,才说了一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