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听到常二爷的声音,老人从心里笑了出来,急忙的迎到院里。院中的几盆石榴树上挂着的quot;小罐儿quot;已经都红了,老人的眼看到那发光的红色,心中忽然一亮;紧跟着,他看到常二爷的大腮帮,花白胡须的脸。他心中的亮光象探照灯照住了飞机那么得意。
quot;常老二!你可好哇?quot;
quot;好噢!大哥好?quot;常二爷把粮袋放下,作了个通天扯地的大揖。
到了屋里,两位老人彼此端详了一番,口中不住的说quot;好quot;,而心中都暗道:quot;又老了一些!quot;
小顺儿的妈闻风而至,端来洗脸水与茶壶。常二爷一边用硬手搓着硬脸,一边对她说:quot;泡点好叶子哟!quot;她的热诚劲儿使她的言语坦率而切于实际:quot;那没错!先告诉我吧,二爷爷,吃了饭没有?quot;瑞宣正进来,脸上也带着笑容,把话接过去:quot;还用问吗,你作去就是啦!quot;
常二爷用力的用手巾钻着耳朵眼,胡子上的水珠一劲儿往下滴。quot;别费事!给我作碗片儿汤就行了!quot;quot;片儿汤?quot;祁老人的小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一点。quot;你这是到了我家里啦!顺儿的妈,赶紧去作,作四大碗炸酱面,煮硬一点!quot;
她回到厨房去。小顺儿和妞子飞跑的进来。常二爷已洗完脸,把两个孩搂住,而后先举妞子,后举小顺儿,把他们举得几乎够着了天--他们的天便是天花板。把他们放下,他从怀里掏出五个大红皮油鸡蛋来,很抱歉的说:quot;简直找不出东西来!得啦,就这五个蛋吧!真拿不出手去,哼!quot;
这时候,连天佑太太也振作精神,慢慢的走进来。瑞丰也很想过来,可是被太太拦住:quot;一个破种地的乡下脑壳,有什么可看的!quot;她撇着胖嘴说。
大家团团围住,看常二爷喝茶,吃面,听他讲说今年的年成,和家中大小的困难,都感到新颖有趣。最使他们兴奋的,是他把四大碗面条,一中碗炸酱,和两头大蒜,都吃了个干净。吃完,他要了一大碗面汤,几口把它喝干,而后挺了挺腰,说了声:quot;原汤化原食!quot;
大家的高兴,可惜,只是个很短的时间的。常二爷在打过几个长而响亮的饱嗝儿以后,说出点使大家面面相觑的话来:
quot;大哥!我来告诉你一声,城外头近来可很不安静!偷坟盗墓的很多!quot;
quot;什么?quot;祁老人惊异的问。
quot;偷坟盗墓的!大哥你看哪,城里头这些日子怎么样,我不大知道。城外头,干脆没人管事儿啦!你说闹日本鬼子吧,我没看见一个,你说没闹日本鬼子吧,黑天白日的又一劲儿咕咚大炮,打下点粮食来,不敢挑出去卖;不卖吧,又怎么买些针头线脑的呢;眼看着就到冬天,难道不给孩子们身上添点东西吗?近来就更好了,王爷坟和张老公坟全教人家给扒啦,我不晓得由哪儿来的这么一股儿无法无天的人,可是我心里直沉不住气!我自己的那几亩旱也不收,涝也不收的冤孽地,和那几间东倒西歪痨病腔子的草房,都不算一回事!我就是不放心你的那块坟地!大哥,你托我给照应着坟,我没拿过你一个小铜板,你也没拿我当作看坟的对待。咱们是朋友。每年春秋两季,我老把坟头拍得圆圆的,多添几锹土;什么话呢,咱们是朋友。那点地的出产,我打了五斗,不能告诉你四斗九升。心眼放正,老天爷看得见!现在,王爷坟都教人家给扒了,万一……quot;常二爷一劲儿眨巴他的没有什么睫毛的眼。
大家全楞住了。小顺儿看出来屋里的空气有点不大对,扯了扯妞子: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