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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宣十分感激白巡长,而不敢露出感激的样子来,低声的回答了一声:quot;没有变动。quot;
quot;没有亲戚朋友住在这里?quot;白巡长打着官腔问。quot;也没有!quot;瑞宣回答。
quot;怎么?quot;白巡长问便衣,quot;还进去吗?quot;
这时候,祁老人出来了,向白巡长打招呼。
瑞宣很怕祖父把老三的事说漏了兜。幸而,两个便衣看见老人的白须白发,仿佛放了点心。他们俩没说什么,而只那么进退两可的一犹豫。白巡长就利用这个节骨眼儿,笑着往六号领他们。
瑞宣同祖父刚要转身回去,两个便衣之中的一个又转回来,很傲慢的说:quot;听着,以后就照这本簿子发良民证!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夜里十二点,来抽查;人口不符,可得受罚,受顶大的罚!记住!quot;
瑞宣把一团火压在心里,没出一声。
老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格言是quot;和气生财quot;。他极和蔼的领受quot;便衣quot;的训示,满脸堆笑的说:quot;是!是!你哥儿们多辛苦啦!不进来喝口茶吗?quot;
便衣没再说什么,昂然的走开。老人望着他的后影,还微笑着,好象便衣的余威未尽,而老人的谦卑是无限的。瑞宣没法子责备祖父。祖父的过度的谦卑是从生活经验中得来,而不是自己创制的。从同一的观点去看,连老二也不该受责备。从祖父的谦卑里是可以预料到老二的无聊的。苹果是香美的果子,可是烂了的时候还不如一条鲜王瓜那么硬气有用。中国确是有深远的文化,可惜它已有点发霉发烂了;当文化霉烂的时候,一位绝对良善的七十多岁的老翁是会向quot;便衣quot;大量的发笑,鞠躬的。
quot;谁知道,quot;瑞宣心里说:quot;这也许就是以柔克刚的那点柔劲。有这个柔劲儿,连亡国的时候都软软糊糊的,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全完了,象北平亡了的那样!有这股子柔劲儿,说不定哪一会儿就会死而复苏啊!谁知道!quot;他不敢下什么判断,而只过去搀扶祖父——那以quot;和气生财quot;为至理的老人。祁老人把门关好,还插上了小横闩,才同长孙往院里走;插上了闩,他就感到了安全,不管北平城是被谁占据着。quot;白巡长说什么来着?quot;老人低声的问,仿佛很怕被便衣听了去。quot;他不是问小三儿来着?quot;
quot;老三就算是死啦!quot;瑞宣也低声的说。他的声音低,是因为心中难过。
quot;小三儿算死啦?从此永远不回来啦?quot;老人因惊异而有点发怒。quot;谁说的?怎么个理儿?quot;
天佑太太听见了一点,立刻在屋中发问:quot;谁死啦?老大!quot;
瑞宣知道说出来就得招出许多眼泪,可是又不能不说——家中大小必须一致的说老三已死,连小顺儿与妞子都必须会扯这个谎。是的,在死城里,他必须说那真活着的人死去了。他告诉了妈妈。
妈妈不出声的哭起来。她最怕的一件事——怕永不能再见到小儿子——已经实现了一半儿!瑞宣说了许多他自己也并不十分相信的话,去安慰妈妈。妈妈虽然暂时停止住哭,可是一点也不信老大的言语。
祁老人的难过是和儿媳妇的不相上下,可是因为安慰她,自己反倒闸住了眼泪。
瑞宣的困难反倒来自孩子们。小顺儿与妞子刨根问底的提出好多问题:三叔哪一天死的?三叔死在了哪里?三叔怎么死的?死了还会再活吗?他回答不出来,而且没有心思去编造一套——他已够苦痛的了,没心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