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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起来。
瑞丰跑出来,想赶紧上车逃走。越想越怕,他开始哆嗦开了。小崔的车,和往日一样,还是放在西边的那棵槐树下。瑞丰走到三号门外,停住了脚。他极愿找个熟人说出他的受惊与冒险。他把大哥瑞宣完全忘掉,而只觉得自己受的惊险值得陈述,甚至于值得写一部小说!他觉得只要进了冠家,说上三句哈哈,两句笑话的,他便必定得到安慰与镇定。不管瑞宣是不是下了地狱,他反正必须上天堂——冠家就是他的天堂。
在平日,冠家的人起不了这么早。今天,大赤包也到怀仁堂去,所以大家都起了床。大赤包的心里充满高兴与得意。可是心中越喜欢,脸上就越不便表示出来。她花了一个钟头的工夫去描眉搽粉抹口红,而仍不满意;一边修饰,她一边抱怨香粉不好,口红不地道。头部的装修告一段落,选择衣服又是个恼人的问题。什么话呢,今天她是去见特使,她必须打扮得极精彩,连一个钮扣也不能稍微马虎一点。箱子全打开了,衣服堆满了床与沙发。她穿了又脱,换了又换,而始终不能满意。quot;要是特使下个命令,教我穿什么衣服,倒省了事!quot;她一边照镜子,一边这么唠叨。
quot;你站定,我从远处看一看!quot;晓荷走到屋子的尽头,左偏一偏头,右定一定眼,仔细的端详。quot;我看就行了!你走两步看!quot;
quot;走你妈的屎!quot;大赤包半恼半笑的说。
quot;唉!唉!出口伤人,不对!quot;晓荷笑着说:quot;今天咱可不敢招惹你,好家伙,特使都召见你呀!好的很!好的很!quot;晓荷从心里喜欢。quot;说真的,这简直是空前,空前之举!要是也有我的份儿呀,哼,我早就哆嗦上了!所长你行,真沉得住气!别再换了,连我的眼都有点看花了!quot;
这时候,瑞丰走进来。他的脸还很白,可是一听到冠家人们的声音,他已经安静了一些。
quot;看新中山装哟!quot;晓荷一看见瑞丰,马上这么喊起来。quot;还是男人容易打扮!看,只是这么一套中山装,就教瑞丰年轻了十岁!quot;在他心里,他实在有点隐痛:太太和瑞丰都去见特使,他自己可是没有份儿。虽然如此,他对于太太的修饰打扮与瑞丰的穿新衣裳还是感到兴趣。他,和瑞丰一样,永远不看事情本身的好坏,而只看事情的热闹不热闹。只要热闹,他便高兴。
quot;了不得啦!quot;瑞丰故作惊人之笔的说,说完,他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他需要安慰。因此,他忘了他的祖父,母亲,与大嫂也正需要安慰。
quot;怎么啦?quot;大赤包端详着他的中山装问。
quot;了不得啦!我就知道早晚必有这么一场吗!瑞宣,瑞宣,quot;他故意的要求效果。
quot;瑞宣怎样?quot;晓荷恳切的问。
quot;掉下去了!quot;
quot;什么?quot;
quot;掉——被抓去了!quot;
quot;真的?quot;晓荷倒吸了一口气。
quot;怎么抓去的?quot;大赤包问。
quot;糟透了!quot;瑞丰不愿正面的回答问题,而只顾表现自己:quot;连我也差点儿教他们抓了走!好家伙,要不是我这身中山装,这块徽章,和我告诉他们我是去见特使,我准得也掉下去!真!我跟老大说过不止一次,他老不信,看,糟了没有?我告诉他,别跟日本人犯别扭,他偏要牛脖子;这可好,他抓去了,门口还有两个新门神爷!quot;瑞丰说出这些,心中痛快多了,脸上慢慢的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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