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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找到了许多的小活路儿。我一时没有危险。不过,谁知道呢,将来我也许会在最想不到的地方与时间,忽然的死掉。管它呢,反正今天我还活着,今天我就放胆的工作!quot;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小茶馆里点起一些菜油灯。quot;钱伯伯,quot;瑞宣低声的叫。quot;家去,吃点什么,好不好?quot;老人毫不迟疑的拒绝了:quot;不去!见着你的祖父和小顺子,我就想起我自己从前的生活来,那使我不好过。我今天正象人由爬行而改为立起来,用两条腿走路的时候;我一松气,就会爬下去,又成为四条腿的动物!人是脆弱的,须用全力支持自己!quot;
quot;那么,我们在外边吃一点东西?quot;
quot;也不!理由同上!quot;老人慢慢的往起立。刚立稳,他又坐下了。quot;还有两句话。你认识你们胡同里的牛教授?quot;quot;不认识。干吗?quot;
quot;不认识就算了。你总该认识尤桐芳喽?quot;
瑞宣点点头。
quot;她是有心胸的,你应该照应她一点!我也教给了她那个字——杀!quot;
quot;杀谁?quot;
quot;该杀的人很多!能消灭几个日本人固然好,去杀掉几个什么冠晓荷,李空山,大赤包之类的东西也好。这次的抗战应当是中华民族的大扫除,一方面须赶走敌人,一方面也该扫除清了自己的垃圾。我们的传统的升官发财的观念,封建的思想——就是一方面想作高官,一方面又甘心作奴隶——家庭制度,教育方法,和苟且偷安的习惯,都是民族的遗传病。这些病,在国家太平的时候,会使历史无声无色的,平凡的,象一条老牛似的往前慢慢的蹭;我们的历史上没有多少照耀全世界的发明与贡献。及至国家遇到危难,这些病就象三期梅毒似的,一下子溃烂到底。大赤包们不是人,而是民族的脏疮恶疾,应当用刀消割了去!不要以为他们只是些不知好歹,无足介意的小虫子,而置之不理。他们是蛆,蛆会变成苍蝇,传播恶病。在今天,他们的罪过和日本人一样的多,一样的大。所以,他们也该杀!quot;
quot;我怎么照应她呢?quot;瑞宣相当难堪的问。
quot;给她打气,鼓励她!一个妇人往往能有决心,而在执行的时候下不去手!quot;老人又慢慢的往起立。
瑞宣还不肯动。他要把想了半天的一句话——quot;对于我,你有什么教训呢?quot;——说出来。可是,他又不敢说。他知道自己的怯懦与无能。假若钱伯伯教他狠心的离开家庭,他敢不敢呢?他把那句话咽了下去,也慢慢的立起来。
两个人出了茶馆,瑞宣舍不得和钱老人分手,他随着老人走。走了几步,老人立住,说:quot;瑞宣,送君千里终须别,你回家吧!quot;
瑞宣握住了老人的手。quot;伯父,我们是不是能常见面呢?你知道……quot;
quot;不便常见!我知道你想念我,我又何尝不想念你们!不过,我们多见一面,便多耗费一些工夫;耗费在闲谈上!这不上算。再说呢,中国人不懂得守秘密,话说多了,有损无益。我相信你是会守秘密的人,所以今天我毫无保留的把心中的话都倾倒出来。可是,就是你我也以少谈心为是。甘心作奴隶的应当张开口,时时的喊主人。不甘心作奴隶的应当闭上嘴,只在最有用的时候张开——喷出仇恨与怒火。看机会吧,当我认为可以找你来的时候,我必找你来。你不要找我!你看,你和野求已经把我窃听孙子的啼哭的一点享受也剥夺了!再见吧!问老人们好!quot;
瑞宣无可如何的松开手。手中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