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恰巧丁约翰在家。要不然,冠晓荷和高第就得在大槐树下面过夜。
晓荷,盖着一床褥子与高第的大衣,正睡得香甜,日本人又回来了。
quot;醒醒,爸!他们又来了!quot;高第低声的叫。
quot;谁?quot;晓荷困眼蒙胧的问。
quot;日本人!quot;
晓荷一下子跳下床来,赶紧披上大衣。quot;好!好得很!quot;他一点也不困了。日本人来到,他见到了光明。他忙着用手指拢了拢头发,抠了抠眼角;然后,似笑非笑,而比笑与非笑都更好看的,迎着日本人走。他以为凭这点体面与客气,只需三言五语便能把日本人说服,而拿回他的一切东西来。他深信只有日本人是天底下最讲情理的,而且是最喜欢他的。见到他们,(三个:一个便衣,两个宪兵)晓荷把脸上的笑意一直运送到脚指头尖上,全身象刚发青的春柳似的,柔媚的给他们鞠躬。
便衣指了指门。晓荷笑着想了想。没能想明白,他过去看了看门,以为屋门必有什么缺欠,惹起日本人的不满。看不出门上有什么不对,他立在那里不住的眨巴眼;眼皮一动便增多一点笑意,象刚睡醒就发笑的乖娃娃似的。
便衣看他不动,向宪兵们一努嘴。一边一个,两个宪兵夹住他,往外拖。他依然很乖,脚不着地的随着他们往外飘动。到了街门,他们把他扔出去;他的笑脸碰在地上。高第早已跑了出来,背倚影壁立着呢。
慢慢的爬起来,他看见了女儿:quot;怎回事?怎么啦?高第!quot;quot;抄家!连一张床也拿不出来了!quot;高第想哭,可是硬把泪截住。quot;想办法!想办法!咱们上哪儿去!quot;晓荷不再笑,可也没特别的着急:quot;不会!不会!东洋人对咱们不能那么狠心!quot;
quot;日本人是你什么?会不狠心!quot;高第搓着手问。假若不是几千年的礼教控制着她,她真想打他几个嘴巴!quot;等一等,等着瞧!等他们出来,咱们再进去!我没得罪过东洋人,他们不会对我无情无理!quot;
高第躲开了他,去立在槐树下面。
晓荷必恭必敬的朝家门立着。等了半个多钟头,日本人从里面走出来。便衣拿着手电筒,宪兵借着那点光亮,给街门上贴了封条。
晓荷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可是,象最有经验的演员,能抱着病把戏演到完场,他还向三个人的背影深深的鞠了躬。鞠完躬,他似乎已筋疲力尽,一下子坐在台阶上,手捧着脸哭起来。他的历史,文化,财产,享受,哲学,虚伪,办法,好象忽然都走到尽头。
高第轻轻的走过来:quot;想办法!哭有什么用?quot;quot;我完啦!完啦!quot;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心中太难受。用力横了一下心,才又找到他的声音:quot;我去报告,报告!quot;他猛的立起来。quot;那三个必不是真正东洋人,冒充!冒充!真东洋人决不会办这样的事!我去报告!quot;
quot;你混蛋!quot;高第向来没有辱骂过父亲,现在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quot;日本人抄了你的家,你怎么还念叨他们呢?难道这个封条能是假的?要是假的,你把它撕下来!quot;她的喉中噎了一下,说不上话来。用力嗽了几下,她才又说:quot;上哪儿去?不能在这儿冻一夜!quot;
晓荷想不出主意。因人成事的人禁不住狂风暴雨。高第去叫祁家的门。
祁家的大小,因天寒,没有煤,都已睡下。韵梅听见拍门,不由的打了个冷战。瑞宣也听见了,马上要往起爬。quot;不是又拿人呀?quot;韵梅拦住了他,而自己披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