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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请甭介意,”老曹说:“那位石老哥一提起您在大渡口过境,咱们就有人飞骑报到坝上去了。东家早就关照咱们这伙在外边拉腿子的,要是遇上八爷,无论如何请到坝上去,委屈着呆几天,官盐局跟各家槽子上,不敢留六合帮半粒盐,但八爷和您领的这干人,咱们东家们非留不可。”
“不是我不肯留。”关八爷望着廉外的大雪说:“转眼进腊月了,头场雪后不久,湖岸就要冰封,我总想赶得紧一点儿,能把这趟盐放到大湖南岸去,在年前让弟兄们回家团聚着,等数尽了‘九’,再拉拢了到产地走二趟盐,若在中途耽误久了,误了湖荡口发船的期限,那就得困在坝上过年了。”
“八爷就是执意要走,也务请暂缓一步。”老振兴槽子上包金牙的老潘说:“各槽上的东家,一听八爷在大渡口过境,一准赶的来拜谒,瞧光景也就快到了,您要是先渡河走了,东家责怪下来,咱们实在挑不起这个千斤担子,——他们会骂咱们不会留客了!”
“我说八爷,”石二矮子吱着牙,插上一杠儿凑热闹来了:“走买卖的不去坝上逛逛,推车赶路全提不起精神来,您不知如今盐市多么风光?!河岸的船篷连接几里地长,水上起城墙似的;半条街全设得有赌场,大赌小赌随意来;各堂子里的姑娘,拎着堂号灯笼出去应局,驮得满街跑,眼全给照花了,尤其是北帮有位卞三爷开的‘如意’堂子,没有一个姑娘不会弹唱的!”
石二矮子眉飞色舞的谈说着,冷不防被关八一把揪住了衣领,摇晃说:“卞三开的‘如意’堂妓馆?!你是说——”
“不错,”大狗熊在那边台子上打着酒呃:“有那么一个卞三,听说是打北徐州金谷里转得来的;您问他们常走坝上的全该知道……”
“这个您尽管问小的,”税官眯着眼说:“如意堂如今倒还叫如意堂,不过龟公换成毛六了。”
“哦!”关八爷不经意的哦了一声,主意却重新打定了。原以为寻找爱姑要费一番手脚的呢,谁知竟有这么巧,自己正待寻找的卞三毛六,却就在坝上!自己在北徐州做监的日子并不长,当时又带者棍创,除了老狱卒秦镇和小女儿爱姑常进监房为自己疗创外,对其余的狱卒都没留下多少印象;卞三和毛六既转到盐市来设娼馆!只怕爱姑……这事非得赶急去查探一番不可!那怕耽误运盐的日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风雪里走腿子,苦兮兮不是人受的罪,八爷,”石二矮子看出关八爷沉吟着,还以为关八爷不肯弯道儿去盐市,就诉苦说:“一双走一路腿全是麻的。假若遇上朱四判官,不用打我就得躺在那儿去了!”
“看大伙儿意思如何?”关八爷说。
“还在八爷一句话,”雷一炮说:“大雪里推车实在太辛苦,就让他们逛逛盐市也好。——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压低嗓子,凑近关八爷耳边说:“趁这个机会,也好打探些朱四判官的动静……”
正说着,就听外面起了一阵车马滚动的声音,有人报说:“八爷,各官设盐槽儿的东家,各缙绅,听说您在这儿,全都冒雪赶得来了!”
在万家楼,在珍爷家的后园子里,两个寂寞的影子对坐在垂落的廉子里,那是万菡英和新寡的爱姑。飘飘的大雪把后园里的假山盆景全掩覆了,成一片银色的世界;在往年,万菡英喜欢落雪天,喜欢卷起廉子,坐看满园的雪景,大雪天的夜晚,要婢女把朴灯擦拭得亮亮的,约聚嫂嫂和邻近的侄女们到后围里来,玩骨牌,斗纸牌,剪鞋花,尽情的谈些家常话;风雪再寒,也寒不进小姑奶奶的暖阁,暖阁里的铁架上有着一次能装四十斤炭的大铜炉,升起火来,连皮袄全穿不住,到了深夜,每人的脚下全踏着绒铺的锡ni儿,腕上还挂有玲珑的小手炉;小姑奶奶是最爱热闹的女孩儿。
以万菡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