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贰元票,壹元票,角票,钢镚……
“爹,这是您三十年攒下的钱?”赵大魁捧着钱,双手抖着在父亲床边跪下。
“是……”
“您不吃不喝攒它干啥呀?”赵大魁流着泪大声说道。
“五千……三百……三十……三毛……”
“您这一共是五千三百三十块三毛,是吧?”儿子听懂了父亲的话。
父亲又微微点了点头。
“爹,您要说啥就说吧。”赵大魁说。
“盖……房……”
“您是要拿这钱盖房子是吧?”
老人又合了合眼。
“您要在哪儿盖啊?”
老人抬眼看了看草房。
“您是要在这山上盖,是吧?”
老人合了合眼。
“给您盖几间房?”
老人微微地摇了摇头。
“给我盖?”
老人又摇了摇头。
“给海海盖?”
老人睁着眼似乎又摇了摇头。
“您给谁盖啊?”
老人嘴微微翕动着,赵大魁贴近用耳朵听着,还是听不见。
“爹,您要给谁盖,您就看谁一眼。”
老人睁着眼仰望着,一动不动。
李向南在老人身边俯下身子:“大爷,您是不是想在这山上盖几间好房子,叫以后看林子的人住,是吧?”
老人合了一下眼,又合了一下眼。
李向南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涌上来:“大爷,您放心,我们一定盖。”
老人的嘴又无声地微微翕动着。
这次赵大魁听懂了:“爹,您说的是筐吧?……筐咋了?……您是让把您编好的那几个筐再卖了,把钱再加进去,是吧?”
老人又合了一下眼。
“爹,您还要说什么?”
老人的嘴微微动着,他在无声地说着他自己才懂的话:“羊……别让它走了……羊……别……让它……走了……”
“爹,您说的是羊,是吧?……羊,怎么了?……什么羊啊?”赵大魁哽咽地问道。
老人睁着眼,依然无声地说着,他的嘴的翕动越来越微小。羊,他的凤凰岭的野山羊,不要让它走了。凤凰岭的一鸟一兽,不要让它们吓走了。他说着,可没人能听懂,没人知道他这个秘密。他的嘴的翕动已经完全停止了,可是他的眼还睁着,不肯瞑目。他的眼睛还在说着他那个秘密。他头顶上的那盏马灯,刚才曾经照亮了他的一生的回忆,现在抖动着,慢慢暗淡下去,熄灭了。灭了,又忽地跳了一下,亮了,最后终于灭了,冒出一丝余烟,最后连一丝余烟也消失了。它留下的是它曾经照亮的那一小片天地。
“爹。”赵大魁扑在老人身上放声痛哭。
“爷爷。”海海也扑在老人身上大哭起来。
“爹。”儿媳妇捧着那个盛着炖鸡的青花白瓷的泡菜坛子跪在床头,泣不成声,“您连口汤也没喝上。”
李向南和在场的人们都低下头默哀。
颤颤巍巍推门进来的是高良杰的母亲。她浑身哆嗦着,用拐杖指着高良杰:“你们造的孽啊。”高良杰弯着腰站在脸盆旁边,用牙咬着毛巾,用仅有的一只手吃力地拧着。左臂的空袖笔直地垂落着。“你快去给闷大爷跪下。”母亲用拐杖用力戳着他。人老眼花,手又打颤,拐杖戳到高良杰耳根后,滴嗒嗒流出了鲜血。
“我来拧吧。”淑芬上来伸过手。
高良杰克制着悲痛,摇了摇头。他用牙咬住毛巾,一下一下拧干。他走到闷大爷床头,双膝跪了下来,用毛巾一下一下擦着老人嘴角的白沫,擦着老人的额头和脸。三十多年前一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