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洪水》和出版部的诞生
对外的事务,都由全平一人负责。他那时显然已经很富于社会经验,在外面奔走接洽非常忙碌,我则还是一个纯粹的学生,只能胜任校对抄写一类的工作。
我已经记不起出版部预定的资本额是多少,总之是来认股的情形非常踊跃,好象不久就足额,或是已经到了可以成立的阶段了,全平就忙着在外面找房子,准备正式成立出版部。后来地点找到了,不在南市。也不在租界上,而是在闸北宝山路上,那就是后来有名的三德里 A 十一号了。在这同一条弄堂里,有世界语学会,有中国农学会,还有中国济难会。这些都是当时的革命外围团体。后来一个反动的高潮来到,眼见他们一个一个遭受搜查和封闭,最后也轮到我们头上,出版部也第一次受到搜查,接着就来封闭,并且拘捕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小伙计。
在出版部还不曾正式成立以前,这就是说,还不曾搬到三德里新址,仍在阜民路的时期,在那年的岁暮或是年初,总之是旧历过年前后,郭老又从日本回来了一次。特地到阜民路来看我们,并且留下来在全平家里吃晚饭,而且还喝了点酒,兴致特别好。
晚饭以后,大家在客堂里围了桌子掷骰子玩,玩的是用六粒骰子ldquo;赶点子rdquo;或是ldquo;状元红rdquo;那一类的古老游戏。我记得那时间正是在旧历过年前后,否则是不会掷骰子的。
参加掷骰子的,还有全平的姊妹。大家玩得兴高彩烈。郭老每掷下一把骰子,在碗里转动着还不曾停下之际,他往往会焦急的唤着所希望的点。若是果然如他所唤的那样,就兴奋的用手向坐在一旁的人肩上乱拍。我那晚恰坐在他的身边,因此被打得最多。我想古人所说的ldquo;呼么喝六rdquo;的神情,大约也不外如此。不过,那晚的桌上却是空的,我们并不曾赌钱,只是在玩。
创造社的几位前辈,我除了从达夫先生后来的日记里知道他有时打麻将以外,象郭老和成仿吾先生,我就从不曾见过他们做过这样的事情。全平是个ldquo;社会活动家rdquo;,大约会两手。至于那时的我,是个纯粹的ldquo;文艺青年rdquo;,仿佛世上除了文艺,以及想找一个可以寄托自己感情的ldquo;文艺女神rdquo;以外,便对其他任何都不关心了。
出版部的筹备工作渐渐就绪之际,阜民路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文艺活动的中心。许多通过信的朋友,来到了上海,一定要找到我们这里来谈谈。僻处南市的这条阜民路,并不是一个容易找的地点,但是当时大家都有那一分热情。彼此虽然从未见过面,只要一说出了姓名,大家就一见如故。可见那时创造社所具有的吸引力。
意外的来客之中,令我至今还不曾忘记的是蒋光慈。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外面有人来敲门,说是要找我们。我去开门,门外的来客戴了呢帽,围着围巾,是个比我们当时年岁略大的不相识的人。他走进来以后,随即自我介绍,这才知道竟是当时正在畅销的那本小说《少年飘泊者》的作者。
当时蒋光慈还叫蒋光赤,刚从苏联回来,那一本在亚东书局出版的《少年飘泊者》已经吸引了无数热情青年。他刚到上海,就在这样严寒的夜晚摸到我们这里来,实在使大家又高兴又感激。
闸北宝山路 A 十一号的地点租定了以后,创造社出版部就正式开张了。
可惜我无法在这里写下开张的日期,以及当天的情形。反正那时是不会有什么ldquo;鸡尾酒会rdquo;的,同时在不曾正式开张之前,有些读者寻上门来买书的,也早已照卖了。
出版部的招牌是横的,挂在二楼,好象是红地白字。不用说,招牌字是郭老的大笔。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喜欢写字了。
三德里的房屋,是一种一楼一底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