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印的风趣
以拜经楼藏书著名的海昌吴槎客,有一方藏书印,更特别有
趣。据“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载,槎客每遇善本,倾囊购之勿惜。后得宋本
咸淳《临安志》九十一卷,《乾道志》三卷,《淳祐志》六卷,遂刻一印曰
“临安志百卷人家”。海宁陈仲鱼曾为此事题诗赠之曰:
“输钱吴市得书夸,道是西施入馆娃,宋室江山存梗概,江乡风物见繁
华,关心志乘亡全帙,屈指收藏又一家,况有会稽嘉泰本,赏奇差足慰生涯”。
吴槎客的“临安志百卷人家”小印,虽未必一定是钤在书上的,然而从
印章上发挥自己的爱书趣味,正是藏书印的别一格式。中国的藏书家,藉了
印章来表示自己志趣的人很多,可惜都是叮嘱子孙如何保存遗书,不许变卖;
或是表示自己买书辛苦不愿借人之类的迂话,很少能有“临安志百卷人家”
这种风趣的。
叶德辉的《书林清话》卷十《藏书家印记之语》,辑录古今藏书印记文
字颇详。他首先引唐杜暹题其藏书卷末的诗句:“清俸写来手自校,子孙读
之知圣教,鬻及借人为不孝。”按此事见宋周辉《清波杂志》,既说题在卷
末,当是手写而非印记。又,赵孟頫的藏书,卷末有题记云:“吾家业儒,
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何如;后人不读,将至于鬻,颓其家声,不如禽
犊;苟归他室,当念斯言,取非其有,毋宁舍旃”。陈登原的《古今典籍聚
散考》引《曝书杂记》,误以为是赵文敏的藏书印记,其实当也是手题的。
倒是汲古阁的毛子晋,曾借用赵氏这几句话,上面加上一句“赵文敏公书卷
末云”,共五十六字,刻成一方藏书印,汲古阁所藏《梅屋第四稿》卷末即
有此朱文方印。蒋光煦的《东湖杂记》及钱警石的《曝书杂记》所记,皆指
毛氏以赵氏的题记刻为印章,并非赵氏自己有这印章也。前记吴骞“拜经楼”
所珍藏的那部九十一卷的宋咸淳《临安志》,吴氏曾因此刻了“临安志百卷
人家”印章以示矜贵的,后来归于钱唐丁氏八千卷楼。据丁氏《善本书室藏
书志》所记,这书的上面有一方吴氏拜经楼的藏书印,其文句云:
“寒无可衣,饥无可食,至于书不可一日失,此昔人诒厥之名言,是为
拜经楼藏书之雅则。”
可见吴氏对于书的珍爱。至于与他为爱书同志而互相赠诗唱和的海宁陈
仲鱼,有藏书楼在紫薇山麓。据《东湖杂记》载,陈氏有藏书印,文曰:“得
此书,费辛苦,后之人,其鉴我!”其爱书如命的程度,也与吴氏不相上下。
其他见诸记载的各藏书家藏书印用语,大都仍以叮嘱子孙要读书,不可
卖书不可借书,借书者应予归还之类的话居多,如钱穀的藏书印云:“百计
寻书志亦迂,爱护不异隋侯珠,有假不还遭神诛,子孙不读真其愚。”居然
出之咒诅,未免太过。明人祁承业澹生堂的藏书印云:“澹生堂中储经籍,
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
孙益之守毋失。”祁氏的藏书,订有澹生堂藏书约,许亲友借观,但不得携
出室外,因此他的藏书印中便没有禁止借人的话了。
蒋光煦《东湖杂记》,记青浦王昶的藏书印记,其措辞则较钱穀的更为
严厉,竟有犬豕非人及屏出族外的话,文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