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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門投止】
出來即刻開除,當下無人敢承應,卻見

    頌德起立承應了。他倒也沒有被開除。他與同班生趙泉澄頂要好。二人同到北京

    考燕大,路上趙泉澄約頌德,若有一人不取,即同回上海再考別的學校,總不分

    離。頌德功課比他好,他是怕頌德取了他不取。結果卻是趙考進了燕大,頌德落

    第一人回上海。其後事隔數年,頌德一次纔與說起、「當時他說誓約,我嘴裡不

    言,但比他還早就這樣想到了,他家貧寒,若他落第,不用說我是不會讓他一人

    回去的。但是他也把貧富看得太重了。」當下頌德說時,他亦不是責備,惟難免

    悵然。人家說一諾千金,他待朋友是未諾已千金。

    頌德如此高潔的一個人,在蕙蘭時卻一時與趙泉澄去過拱辰橋嫖妓,他當即

    染了淋病,彼時可惜還未曾發明有治癒淋病的藥。趙是基督徒,只須祈禱悔罪,

    頌德卻覺若有上帝,或雖是對朋友,自己沒有好事,反為做了壞事請求饒恕,只

    有更加卑鄙。他亦不告知母親,惟決心不結婚,從此不近女色,親友中許多小姐

    愛慕他,但是無人知他的意思。他不責怪趙泉澄,因為諉過是可恥。

    他進光華大學文科,跟吳梅學元曲,我見過他填的一隻曲調,字句音節極平

    實爽利。他同時讀西洋哲學,我還這樣想,西洋哲學的濃重,倒是要以他的百伶

    百俐來把它來變成平實爽利。他在光華時,中間有一年他回杭州養病,那年我正

    住在他家,我亦只知他是胃不好。他從小學劍,圍碁在杭州無人能敵,我每與他

    到西湖邊喜雨台,看他與人下碁,且曾與他同去過孤山林和靖墓前看梅花。但是

    他太高潔正直,我雖怎樣檢點自己,亦必定有些地方不入他的眼。

    頌德後來卻從克魯泡特金的國家論受了感動,做了共產黨員,斥絕一切浮華

    ,單為革命。他還是因為那淋病,要為世人立大功業來解。

    他當到第四國際中國支部的中央委員,與陳獨秀彭述之等一道被捕。他的父

    執陳儀葛敬恩等多是國民政府的高官,只要他悔過即可保釋,但是他不肯。他母

    親到南京去探監,倒也不勉強勸他,斯伯母是待兒女亦相敬如賓。他關了兩年。

    忽一日喫生雞蛋,敲開隻隻都是黑的,他遂斷葷,且看見了菩薩。當是時,外面

    已發動蘆溝橋事變。他悔過出了獄。而托派因他變節,當即開除他的黨籍。

    頌德出獄之後不到兩星期,陳獨秀彭述之他們不悔過的,亦因國民政府聯合

    各派抗戰,都釋放了。頌德還去見過陳獨秀,說起生雞蛋變黑之事,陳獨秀道、

    科學豈有這種迷信。頌德亦自己疑惑起來,等他明白是失了節,他這樣的人怎會

    如此,當然驚痛。但他收了怯色,亦不辯解求情。時己南京陷落,國民政府西遷

    ,他亦到武漢,自己辦刊物,還是忠於托派,刻苦到冬天夜裡拿報紙當棉被蓋。

    這回是竭了他最大的精魂,托派亦為之驚歎感動,惟黨紀對他已覆水難收。

    而他到底矢盡刀折了。及武漢又陷落,政府退到重慶,他遂東歸。他回斯宅

    看母親,住了兩個月,忽忽遂成狂疾,說「我是烏鴉」,又見到處都是菩薩。他

    仍綽了出去到上海,狂疾愈甚,嫖娼,散錢與街上乞丐,嚴冬亦惟穿單衣無寒色

    。他對自己的一生,真是女蝸補天,再也補不得周正。

    戰爭第三年我在香港,曾招請頌德辦刊物,不知他已病廢,而他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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