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投止】
。而且斯家待我是
分賓主之禮,仍像在杭州時的有個內外,惟老四陪我,而斯伯母與媳婦,有時是
姨奶奶,則除了奉茶飯點心,掃地抹几,白天無事不進我房事,且敬客之禮無雜
談。
姨奶奶我跟他們家裡人叫她范先生,她十八歲守寡,廿三歲那年進杭州蠶桑
學校,畢業後,在臨安蠶種場當指導員,一個人為掙志氣,有多少熱淚如瀉。戰
時杭州臨安淪陷,蠶種場停歇,她回斯宅,一般採茶種地,還去蘭溪做單幫生意
,共同維持一家喫用。她的做人完全是自己做出來的,到處有人緣,得人敬重。
她的人只是本色,生長城裡,而亦有鄉下人的簡明,只覺她生在官家亦配,生在
巷陌小門小戶亦配。她的服裝與派頭,叫人看了只覺順眼,不去想到貧富,亦不
生時行與陳舊,新時代與舊時代的議論,她只是民國世界的人。她安詳有膽識,
是十足的女性,但在男人淘裡她也自自然然。她本來皮膚雪白,明眸皓齒使人驚
,但自從二十八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皮膚黑了,然而是健康的正色。她有吐血
之症,卻不為大害,她是有人世的健康。她比我大一歲,但是使人只覺對年齡亦
沒有議論,可比見了菩薩像,個個都是她那樣的年齡似的。
我與她很少交言,但她也留意到我在客房裡,待客之禮可有那些不週全。有
時我見她去畋裡回來,在灶間隔壁的起坐間,移過一把小竹椅坐一回,粗布短衫
長褲,那樣沉靜,竟是一種風流。我甚麼思想都不起,只是分明覺得有她這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