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修行】
晚飯後兩人並膝坐在燈下,我不該又把我與秀美的事也據實告訴愛玲,她聽
了已經說不出話來,我還問她武漢記的稿且可曾看了,她答、「看不下去。」當
然因為裡邊到處都寫著小周的事。而我竟然一獃,因我從不想到她會妒忌,只覺
我們兩人是不可能被世人妒忌或妒忌世人的,我是凡我所做的及所寫的,都為的
從愛玲受記,像唐僧取經,一一向觀音菩薩報銷,可是她竟不看,這樣可惡,當
下我不禁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她駭怒道、「啊!」我這一打,原是一半兒假裝生
氣,一半兒不知所措的頑皮,而被她這一叫,纔覺得真是驚動了人天。但是我還
有點木膚膚。
是晚愛玲與我別寢。我心裡覺得,但仍不以為意。翌朝天還末亮,我起來到
愛玲睡的隔壁房裡,在床前俛下身去親她,她從被窩裡伸手抱住我,忽然淚流滿
面,只叫得一聲「蘭成!」這是人生的擲地亦作金石聲。我心裡震動,但仍不去
想別的。我只得又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了一回。天亮起來,草草弄到晌午,就到外
灘上船往溫州去了。
到得溫州,我仍住在外婆家,果然溫州城裡突擊檢查戶口已過,且喜鄰婦阿
嬤她們對於上次我與秀美的不別而行不曾啟疑,此次我仍照秀美上次來時的例,
分贈她們一些上海帶來的手巾香皂之類,她們亦都高興謝謝。人之相與,本來如
此就好,不必更多去研究動疑的。愛玲是仍寄信與錢來。惟秀美這次不同來,但
我與外婆兩個亦曉得安排柴米油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