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那去中庭如何?」
「也不行。没有收音机就听不到音乐,听不到音乐,体操做不好。」
他的收音机是要插电的,而我的收音机虽有电池却只能听调频台。
「那么,音乐开小一点,不要跳跃行不行?很吵呢,不好意思。」
「跳跃?」他一副吃惊表情,「什么跳、跳跃?」
「就是上下蹦蹦地跳。」
「体操哪有这一部分?」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很想算了。可是一旦说出口不能就此打住。我只好一面哼着NhK第一电台的收音机体操旋律,一面在地上跳上跳下给他看。
「看,就是这个,难道不是吗?」我说。
「是……是吧?确实有这一部分,我都没注意。」
「所以,」我说,「这部分能不能省略?其它部分我还能忍受。」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哪有省略一部分的?我已经做十年体操了,一做就会无意识地做到全部做完为止。省略其中一部分就接不下去了。」
「那全部不要做好了。」
「这不好吧,对人下命令的。」
「嘿,我可没下什么命令。只想至少能睡到八点。就算早起,也希望是自然醒来,而不是被震动轰醒,了解吗?」
「了解。」他说。
「那怎么说?」
「我们同时起床,一起做体操,不就好啦。」
我放弃了,翻身蒙头大睡。他一日不缺,持续着收音机体操。
*
每次提到室友和他的收音机体操,她就噗哧一笑。虽然我原意不是为了说笑话,结果自己也笑了。
见到她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瞬。也久违了。我和她在四谷站下电车,沿着电车线路的士堤,往市谷方向散步。五月的周日午后,清晨的雨在午前就干了,低垂阴郁的灰色云朵被南风吹得消失无踪。轮廓分明的樱树绿叶在风里闪闪烁烁,阳光带来初夏的热意,人们脱掉上衣或毛线衣披在肩上。网球场上,只穿短裤的年轻男子挥击着球拍,球拍的金属框在午后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只有并生长凳的两位穿黑色长袍的修女在愉快地讲话,看着她们,才知其实夏季还早。
走十五分钟就汗流浃背了。我脱掉厚棉衬衫,只穿一件t恤。她把淡灰的运动衣长袖卷到手肘部位,一件洗褪色的旧运动衣。似乎很早就看她穿着这件,不过也可能只是错觉。我常常有错觉,把什么都当成以前发生的事。
「你喜欢和人同住吗?」她问。
「不知道,还没很长的经验。」
她停在饮水机前喝一小口水。从裤袋取出手帕擦嘴,蹲下来绑鞋带。
「我看来像会喜欢吗?」她问。
「和人同住?」
「是的。」她说。
「很多事会比想象来得繁琐,密密麻麻的规则和收音机体操等。」我说。
「是。」她说,似乎在想什么,凝视着我。她的眼球不寻常地清澈。
我不曾注意它的眼球如此清澈,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像眺望着天空。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好,也就是……」她说着,眼神觑着我,咬咬嘴唇,垂下眼皮,「不知道,随便。」
交谈终止,她打开脚步继续走。
再遇见她,是半年后了。半年之间,她清瘦得快认不出来。原本是特征的圆圆脸颊变细长,印象里,她没有这么瘦骨嶙峋的,她比以往更加清瘦而绮丽。这点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和她并非有什么事来四谷。我和她在中央线电车偶然相遇,正好她和我都没特别什么事。「下车吧,」她说。我们在四谷站一起下电车。只剩两人时,我们却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