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乐(节选)-4
马伯乐一声没响。
张大耳朵又说:
“老马,你近来怎么消沉了?这样伟大的时代,你都不关心吗?对于这中华民
族历史开始的最光荣的一页,你都不觉得吗?
马伯乐仍是一声没响,只不过微微地一笑,同时磕了磕烟灰。
张大耳朵是一个比较莽撞的人,他毫不客气地烦躁地向着马伯乐大加批判起来
。
“我说,老马,你怎么着了?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见你时,你并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你是愤怒的,你是带着民族的情感很激愤地在街上走。因为那时候别人还
看不见,还不怎样觉着,可以说一点也不觉着上海必要成为今天这样子。果然不错
,不到一个月,上海就成为你所预言的今天这个样子了。”
马伯乐轻蔑地用他悲哀的眼睛做出痛苦的微笑来。
张大耳朵在地上用脚尖弹着自己的身体,很凄惨地,很诚恳地招呼着马伯乐:
“老马,难道你近来害了相思病吗?”
这一下子反把马伯乐气坏了。他说:
“真他妈的中国人!”
马伯乐想:
“这小子真混蛋,国家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来这一套。”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张大耳朵说:
“我真不能理解,中国的青年若都像你这样就糟了。头一天是一盆通红的炭火
,第二天是灰红的炭火,第三天就变成死灰了”
张大耳朵也不是个有认识的人,也不是一个理论家。有一个时候他在电影圈里
跟着混了一个时期,他不是导演,也不是演员,他也不拿月薪,不过他跟那里边的
人都是朋友。彼此抽抽香烟,荡荡马路,打打扑克,研究研究某个女演员的眼睛好
看,某个的丈夫是干什么的,有钱没有钱,某个女演员和某个男演员正在讲恋爱之
类。同时也不能够说张大耳朵在电影圈里没有一点进步,他学会了不可磨灭的永存
的一种演戏的姿态,那就是他到今天他每一迈步把脚尖一颤的这一“颤”,就是那
时候学来的。同时他也很丰富地学得银幕上和舞台上的难得的知识;也知道了一些
乐器的名称,什么叫做“基答儿”,什么叫做“八拉来克”。但也不能说张大耳朵
在电影圈里的那个时期就没有读书,书也是读的,不过都是关于电影方面的多,《
电影画报》啦,或者《好菜坞》啦。女演员们很热心地读着那些画报,看一看好莱
坞的女明星都穿了些什么样的衣服,好菜坞最新式的女游泳衣是个什么格式,到底
比上海的摩登了多少。还有关于化妆部分的也最重要,眼睛该徐上什么颜色的眼圈
,指甲应该涂上哪--种的亮油好呢,深粉色的还是浅粉色的?擦粉时用的粉底子
最要紧,粉底子的质料不佳,会影响皮肤粗糙,皮肤一粗糙,人就显得岁数大。还
有声音笑貌也都是跟着画报学习。男演员们也是读着和这差不多的书。
所以张大耳朵不能算是有学问的人。但是关于抗日他也同样和普通的市民一样
的热烈,因为打日本在中国是每个人所要求的。
张大耳朵很激愤地向着马伯乐叫着:
“老马,你消沉得不像样子啦!中国的青年应该这个样子吗? 你看不见你眼
前的光明吗?日本人的大炮把你震聋了吗?”
马伯乐这回说话了,他气愤极了。
“我他妈的眼睛瞎,我看不见吗?我他妈的耳朵聋,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