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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说:“也不进屋喝口水?”葡萄说不喝了,这就把驴牵回去了。她站起来牵老驴。

    冬喜娘看看,摇摇头,说;“这驴在坡上吃吃草都能倒下。”她的意思别人都明白:可别怪他家把驴使病了。

    葡萄说:“分俺爹财产的时候,谁都不要它,才留下的。”说着话她把缰绳解下来。

    冬喜娘说:“谁伺候得起这驴寿星?天天得吃好的,花生饼就喂了好几斤。”她的意思人们也都听懂了:使这老家伙,我们赔搭进去的可不少。

    可驴一再抬眼看自己的女主人。它没力气站起来,眼睛羞愧得很。它和女主人相处了十几年,她只到它腿高的时候就喂它。后来它上了岁数,她把草铡得细细的,料拌得均均的。再后来它不咋拉得动车了,她就只让它拉拉磨。

    冬喜说:“咋把它弄回你家去?”

    冬喜娘说:“弄它回去干啥?就在这儿杀杀,落点肉吧。驴肉卖到街上馆子里,皮再剥剥,卖给药房,你还挣俩钱。要不明天早上它死了,肉也没人要了。冬喜,去借把刀来。”

    冬喜和葡萄对个眼神,葡萄点点头。冬喜刚要出门,老驴却摇摇晃晃站起来了。过一会,它踏动一下蹄子。葡萄说:“咱能走哩。”

    葡萄把老驴牵着,走柿子树下过。老驴停下来,拽扯过一把嫩草,慢慢嚼上了。葡萄在一边看着,拍拍它背,摸摸它脖子。月光特亮,把柿子树照得一片花斑。老驴又扯下几口草,老汉似的慢慢嚼,一根口水流出来。它嚼得没啥好滋味,只管一口一口地嚼。

    回到家,葡萄看老驴嘴角不断线地淌口水,眼睛也无神了。她怕老驴夜里死了,就披上被单坐在它旁边。老驴卧在她脚边,耳朵一抖一抖。下半夜时,二大从窖子里上来,一看驴的样子便说:“别等它死了,赶紧得杀。”

    葡萄说:“再等等。”

    “高低还值俩肉钱。我杀过驴,你拿刀去。”

    “只有菜刀。”

    “菜刀也中。”

    葡萄手摸着老驴的长脸:“爹,不差这一会儿。明一早杀吧。”

    孙二大不说话了,叹口气。

    她看着他离去的脊背说: “我看着它,不中我喊你起来杀。”

    老驴的尾巴动了动,眼毛湿漉漉的。她困得很,前一夜没睡踏实,惦记清早起来送挺上路。这时她披着被单坐着,一会儿额头就垂在膝头了。她是叫奶给胀醒的。两个奶胀得象两块河滩上的卵石,衣服全湿了,结成鞋疙巴似的厚厚的、硬硬的一块,磨在两个让挺吸得又圆又大的奶头上。挺把她的奶头吸掉了外皮似的,只剩里头圆圆嫩嫩的肉,现在碰在让奶汁浆硬的衣服上生疼。

    突然她发现身边没有老驴了。她一下子站起来,看看大门。门锁得好好的。天色是早上四点的天色,老驴会从这么深的窑院翻墙飞出去?

    她又醒了一会瞌睡,才听见磨棚里有响动。走到磨棚门口,她见老驴正慢慢围着磨道走。三十几年,它记得最熟的路是这没头没尾的路,是它给蒙上眼走的路。它走得可慢,就想她知道它还不是一堆驴肉,它还知道自己该干啥活,别把它杀了给驴肉店送去。她和这老牲口处了十六年,它的心思她可清楚,就象她的心思它清楚一样:在她答应天亮杀它的时候,它明白它再没人护着它了。

    葡萄一声不吱地抱住老驴的脖子。老驴觉着她热乎乎的眼泪流进它的毛皮里。它低着头,呼呼地撑大鼻孔喘气。

    老驴死在第二天中午。

    英雄寡妇中最俊俏的叫李秀梅。她是当年土改工组队女队长保的大媒,嫁给了一个残疾的解放军转业军人。她丈夫在军队当首长的伙夫,受伤瘸了一条腿,转业到县粮食局当副科长,两个月前给打成了老虎。李秀梅娘家在山里,穷,也得不到“英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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