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孤单与孤独
人呢,倒可能平安。离开群类对那头老鹿和对诗人L都是孤单,但回归群类,对动物是安全,对人却仍难免孤独。无论离开还是回去,人的孤独都不能消灭。
就快要结冰的溪流中,殷红的鹿血洇开,散漫到远
方,连接起夕阳。鹰群在天上盘旋,那是上苍派下的死亡
使者,满天的叫声如唱圣诗,迎接老鹿的灵魂回去……
老鹿的灵魂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坦然从命,诗人相信没有比这更美的结束了。它不是被逐出群类的,这至关重要。诗人在那儿,他看得见。他和我在沉默的荒原,想起白皮松下那个可怕的孩子,想起我们从童年就曾被逐出过群类,不是孤单,那已是孤独。我们一同想起女教师O的死,那还是一个疑案,但比死更不堪忍受的一定就是C所说的孤独,一定。而画家Z,童年那个寒冷孤独的夜晚扎根进他的心里,在那儿长大,不能“以牙还牙”但可以“以眼还眼”。Z走出人山人海,以及他走进低矮的画室、走进那根羽毛的孤傲中去,都是在“以眼还眼”。那羽毛敏感的丝丝缕缕,冷峻、飘逸、动荡甚或疯狂,无不是在喊叫着“尊严”,要洗去久远的屈辱。还有R,他要消灭的是孤单,还是孤独?在O 飘逝的心魂里,以及在那条美妙而有毒的小鱼的残渣中,不光能看见Z的寒冷。在一座美如幻梦的房子和一片芜杂的楼区之间,悠然流淌的钢琴声与小酒店昏暗的醉唱之间,冬天比荒原上来得还早,万木萧疏的季节比这荒原上还要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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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孤独都不结束。无以为继的长诗,流进过一段性乱的历史。
L有这样一段历史,为世人皆知。
Z可能也有那样一段历史,不过少为人知。
性乱的历史,除去细节各异,无非两种:人所皆知的,和少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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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同一个又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上床,孤独的时间里从来就有这样的消息。如果长诗无以为继,而时间和孤独却不结束,这样的消息就会传来。
路途的喧嚣,都似在心里沉寂了。
L躺在陌生但是温热的女人身旁。城市抑或荒原的风,吹进阳光和月色,吹进均匀的光明或黑暗,掠过明暗中喘息的身体。是你,或者是她。来了,然后走了。再见,以及再也不见。疲惫的心,躺进从未有过的轻松里去。
别说爱。
嘘——,别说,好吗?
别说那个累人的字。
别说那个黑洞洞的不见底的字。还没让它折磨够吗?
就这样。什么都别说。
高兴吗?那就好。
现在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对,现在。
我需要你的肩膀,你的皮肤,你的温度……
明天你在哪儿是你自己的事。
明天我也许还在这儿,也许不在。你们这些累人的家伙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只有现在。
懂了吗?其实就这么简单。什么都让你们给弄乱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
这样有一个好处:不必再问“我与他(她)们有什么区别”了。没有那样的焦虑和麻烦了。负疚和悲伤,都不必。诘问,和解释不清的解释,都没有。那些徒劳的解释真的是多么累人哪!
什么也都别想。
别人并不存在,如果你不想。
只要你不说,当然我也不说。
甚至不要记住。
让现在结束在现在。不要记住。
过去和未来之间多出一个快乐的现在,不好么?
一个又一个无劳牵挂的现在……相似的肉体,相似的激动和快乐……赤裸着,白色的浪一样,呼啸和死去,温润而茂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