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孤单与孤独
次我都不由得要想,灵魂在哪儿,欲望在哪儿?”
“在哪儿?”
“不在某一处。找遍每一个脑细胞你也找不到灵魂在哪儿。他在群里,就像这个蚁群,在每一只蚂蚁与每一只蚂蚁的联系之中。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一个结构。这个结构一旦破坏,灵魂也就不在了。”
“还有呢?”
“没有了。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我们每个人,大概也只是一只蚂蚁。”
L笑笑:“不再研究你的人工智能了?还有,永动机?”
F医生停住脚步:“要是我说,我已经找到了永动机。你还笑吗?”
“是吗?恭喜你。在哪儿?”
F医生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圈:“存在。存在就是一架永动机。”
“你越来越玄了。”
“一点儿都不玄。是你提醒了我。有一次我问你,你是否相信人工可以制造出跟人有同样智能的生物,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性交。”L大笑起来,“是是,是我说过,你当真了吗?”
“那是真的。那是上帝给我们的方法。所以我又从上帝那儿找到了永动机。”
“你最好再找一找爱情。上帝告诉你爱情是什么了吗?”
“孤独。”
“孤独?”
“这一次是C提醒我的。C说,没有什么能证明爱情,爱情是孤独的证明。”
“C,他好吗?”
“你指什么?”
“嗯……他的病,真的不能治好了?”
“不能。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不能。”
“孤独?”L看着F。
“对,孤独。”F医生说,“但不是孤单。他说那并不是孤单。”
秋天的古园,鸟儿在树上做巢,昆虫在草叶上产卵,随时有果实落地的声音,游人的脚步变轻了。夕阳西垂直到皓月初升,那群蚂蚁仍有条不紊地行进,一个跟随着一个,抱紧它们的食物和孩子日夜兼程……
F医生说:“在这颗星球上,最像人的东西怕就是蚂蚁了。有一年夏天,也是在这园子里,我看见了一场真正的战争……那是一个下午,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在那边,一棵枯死的老柏树下,我看见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几十米的一条狭长地带,到处都是阵亡蚂蚁的尸体……在石子和沙砾(它们的山吧)旁,在水洼(它们的湖)边,在乱草丛(它们的森林)里,(足卷)缩着,一动不动,在夕阳残照中投下小小的影子……我原以为是蚁群遭了什么天灾,细看却不是,是战争,战争已近尾声,正式的战役已经结束,但零星的战斗还在进行,大片的战场已经沉寂,几千几万亡灵已经升天,但在局部仍有三五成群或七八成群的蚂蚁在进攻,在抵抗,在侵略,或者在保卫领地或者在坚守信念……”
“我听不出你是悲叹还是赞美?”诗人L说。
“是悲叹,也是赞美。”F医生说,“当我们死去的时候,我们那娇嫩的脑细胞大概也是这样‘尸横一地’,(足卷)缩着一动不动,欲望全消。”
“精神病你!”L说。
18O
诗人又上路途。诗人的消息又在远方,远离城市和人群。
在山里,山脚下开阔的坡地上野花年年开放,准时无误。在沼泽,在清澈纯净的河的源头,蝴蝶悠然飞舞,蜻蜓和豆娘时而点破如镜的水面,黑色的森林仿佛屏障隔断尘世的嘈杂。森林那边有猛禽在盘旋,有纺织鸟精心缝制的窝,有各色各样的产房,一些湿漉漉的幼雏悄然出世。在荒原,太阳升起又落下,茂密的草丛里蹲着年轻的狼,风吹草低,它们热切的目光不离开美丽的鹿群,柔软的脚步跟随在鹿群周围……。诗人可能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