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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舅的手,一搭一搭的拍着她:“贞观——”

    “……”

    不是她不应;她根本应不出声。

    “今早三点多,义竹乡起火灾,你父亲还兼义消,你是知道的——”

    豆大的泪珠,自贞观的眼里滚落:“阿爸现在……人呢?——”

    她清理良久,才迸出来第一声问话,怎知嘴唇颤得厉害,往下根本不成声音:“……”

    三舅没有回答,他是有意不将真相全说给她知道;而她是再也忍不住不问:“阿舅,我们欲去哪里?”

    “嘉义医院——”

    “阿爸——到底怎样?”

    “说是救火车急驶翻覆,详细,阿舅亦不知——”

    就在此时,前座的司机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眼里,她看出一个双亲健在的人,对一个孤女的怜悯之情——贞观的眼泪又扑簌落下;……

    早知道这样,她不应该去嘉义读书,她就和银蟾在布中念,不也一样?

    早知有今日,她更不必住到外公家——他们父女一场,就只这么草草几年,她这一生喊爸爸的日子,竟是那样短暂易数——身旁的三舅,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他还有勇健健的一个父亲。

    就连阿嬷六七十的岁数,伊在新塭里娘家,还有个满头银丝、健步如飞的高堂老父——她的外曾祖。

    父亲健在的人,是多么福分,多么命好!而今而后,她要羡慕她们这样的人,要愧叹自己的不如……

    省立嘉义医院里面,是一片哭喊声;三舅拉着她,病房一间找过一间,内科、儿科、外科……直转到后角落来——贞观在转弯角才看到早她一步的二姨、二妗;当她奔上前来,她父亲平躺台上的情景,一下落入眼里:“爸——”

    像是断气前的那么一声,贞观整个人,一下飞过众人,趴倒跪到台前来。

    此时,她几乎不能相认自己的母亲,伊像全身骨胳都被抽走,以致肢体蜷缩成一堆;而她的两个弟弟,跟在一旁,嚎声若牛——她相信父亲若能醒来,见此情景,一定不会这样丢着她们就去的——姊妹几个不知何时到来,静在一边,陪她落泪,当她们欲搀起她时,贞观不肯。

    她二姨近前小声说道:“你母亲已经昏过去三次了,你再招她伤心?还不过去帮着劝——”贞观才站起,人尚未挨近前,先听见一片慌乱;是自己母亲昏厥在大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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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缓缓的移着。

    招魂的人,一路在前,喃喃念咒;夜风将他大红滚黑,复镶五色丝线的奇异道服,鼓播得扬摆不停。

    在贞观车前的,是她的两个弟弟;他们手捧父亲的神主牌位,头一直低着。

    贞观和她外祖母坐在后队的三轮车里,风不断将她脸上的泪水吹干,然而目眶似乎供之不竭的,随即又流湿下来——就这样让它纷纷泗淋垂吧!

    想到做父亲的,一生不曾享福过,养她这么大,尚未受过她一点半滴;人家阿姨、母亲,若有一项半样好吃糕饼食物,就惦记的带回来给她们的父亲,吃得外公尽在镶牙,满嘴补得不是金,就是银……

    同样生为人子,自己就这样不会做女儿;别的事项,也还有个情商、补救的,唯有这个,她是再无相报的时日了。

    古书上说起新丧考妣的孝子,总说他们流泪流到眼里出血,贞观则是此时方得了解,她就是泪淌成河,泪变为血,也流不完这丧父的悲思。

    椎心泣血,原以为古人用字夸张,在自己经历状况,才知真实!

    泪眼模糊里,贞观望着招魂香摇晃而过的黑暗旷野,忽然心生奇想:她相信父亲的魂魄,自然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欲与她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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