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汉江月
的鬼去吧!”
他像把一件机密大事告给秦震,声音压低,但很有分量:
“伙计,我们的好日子在后一半,打完仗怎办,你想过没有?”
“我跟老丁商量好了,找块地方种果园子。”
“哈哈……‘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你想得好清闲、好自在呀!我说你是幻想,你是胡思乱想。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南征北战,马不停蹄,我问你为什么?”
秦震知道董天年有话要讲,就只笑吟吟望着他不作回答。
董天年说:
“胜利逼人呀!不过,战争取得胜利,不是结尾,而是开头,我们破坏是为了建设。你想一想,就这汉江两岸,现在一眼望去,到处是乱石滩、撂荒地,将来盖起成千上万、上万成千个工厂,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边呢!再说,封建主义的昏庸腐朽,还有半殖民地的奴颜婢膝,这些幽灵,难道一下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它还要鬼鬼祟祟,惹是生非。我看,你打扫卫生还够格!”
他痛苦地皱起眉毛,咽了一口唾沫,深思地说:
“一个人肉体的伤口愈合了,还不等于精神上的伤口就愈合了。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对我们来说,还是任重而道远呢!党的二中全会不已经明白指出:‘我们所熟悉的将被搁置起来,而我们不熟悉的将迫使我们去熟悉。这意味着什么?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在过了几十年之后来看中国人民民主革命的胜利,就会使人们感觉那好像是一出长剧的一个短小的序幕。剧是必须从序幕开始的,但序幕还不是高潮。中国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的以后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我们能够学会我们原来不懂的东西。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党对我们每一个人发出的新的进军的命令!”
他说到此处,眼霍地一亮:
“秦震,清闲日子没你的份,要享清福,我比你有资格。”他拍拍口袋,“我还揣着个二级残废证呢!可是我不干,我还要跟这个大自然撂个跤。你想想,你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打,把他什么华中局部反攻、建立大西南抵抗阵地的陈谷子烂芝麻,都给他一扫而光……”
秦震听说至此,笑了笑说:
“看来,我那朴素的愿望起点太低了……不过,那倒也不是胡思乱想。我实在不想一旦胜利,就论功行赏,封官受禄。”
董天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为党为革命牺牲了父母,现在还在继续作着牺牲。当你已经走上高级干部道路时,你能这样想是你谦逊的美德,不过抛开你说的话不讲,一旦我们担起国家重任,我可知道你是在艰巨任务面前从不手软的角色呀!”
这一番话,把他们之间推心置腹的交谈引向一个更高的思想境界。他们看到远方,远方。
——那诱人的远方,
——那神奇的远方,
——那点燃熊熊火炬的远方。
秦震那机敏、智慧的眼光一下亮了,他觉得从进武汉以来,他被痛苦、哀伤牵扯得太多了。现在,他望着老司令那萧萧白发,他感到一阵羞惭、一阵喜悦。
他们谈了一个下午,吃罢晚饭,两个人都想到外面走走。走过一条狭窄的街道,一拐弯,到了汉江边。
他们在江边且谈且走,一看,一轮皓月已经升起。月光,江水,凉风,好不舒爽。他们不由得在汉江堤岸上坐下,董天年挨着秦震,先伸手撩水洗洗脸,觉得汉江水如此清凉滑腻,索性脱掉鞋袜,把两脚伸到江水里浸泡起来,同样一轮明月,在梁曙光夜访的村落里淡绿幽幽,在汉江长空上却金光闪闪。在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