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露
来,看这两个人红头涨脸的,像斗鸡一样,而双方各护各的人。一下形成对立的两个阵垒,一时之间,道路都给堵塞了。
陈文洪带领着几个参谋和警卫员从后边上来,刚好走到这里,便连忙抢上几步,分开众人。他一看,一个是牟春光,一个是岳大壮,都是在心里挂了号的优秀战士,偏偏他们两人吵红了眼,见师首长来,也不肯平息,高声咒骂,你推我搡。
“给我住口”一股怒火从陈文洪胸膛里腾地迸发而起,他大吼一声,把两手往腰里一叉,他的衣襟敞开,里面胸脯上那件背心,又是雨水,又是汗水,泥污污,湿渌渌,发了黑。他的两眼瞪得圆彪彪的,看看牟春光——多么好的班长,看看岳大壮——多么好的炮手。心里暗想:“偏偏是你们两个,在这儿演得一出好戏!”他把已经冲上脑门的火气硬压下去,冷峻地喝问:
“牟春光,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牟春光如实报告,是六连长命令他来帮助推炮的,陈文洪立刻喝道:
“执行命令,你给我带上你一班人立刻追赶部队,归还建制。这是打仗,不是哄孩子闹把戏!”
牟春光听罢,悻悻然横了岳大壮一眼,岳大壮立刻懂得,那眼色是说:“走着瞧吧!”岳大壮整个脖子涨得通红,还要冲过去,给陈文洪一把拉住。于是,牟春光带上一班人,很快就隐没在急急前行的队伍中不见了。
这里陈文洪通过报话机调来一个步兵连一起推车运炮。
四
暴雨过后,又是响晴的天,秦震坐在吉普上前行。
如果说南方夏季的暴风雨可怕,那么,暴雨之后的猛热才真真是可怕呢!太阳在下火,整个天空在燃烧。雨水蒸发出来的热气,像毒烟恶瘴,憋闷得人喘不过气,出不来汗。
秦震望了望这天气,叹一口气,自言自语:
“炎天流火,这才叫炎天流火呢!”
秦震在路边停下来,通过电台与各方面取得联系。从报告上看,由于洪水暴发,敌人没有上钩而滑脱掉了,这使秦震不觉一阵懊恼,不过随即淡然一笑,心下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把情况报告了兵团司令部,得到八个字回答:“克服万难,猛迫不舍!”再上路时,他叫司机把车开得慢些,因为路上部队正潮涌般向南推进。他仔细地观察部队,战士们一下给大雨淋湿,一下给太阳烤焦,在秦震眼中,一个个虽然还是争先恐后,士气高昂,但是脸色黄里透白,眼睛显得又黑又大,通身上下仿佛缺少了一点什么光彩。他望着他们,他们也望着他,他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连秦震这个南方土生土长的老兵,一下投入这暴热之下,也感到实在难熬。北方夏季作战,走在太阳底下也热,但大汗淋漓;这南方的酷暑,却烤得你连汗粒也渗不出一颗。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水都干枯了,马上就要燃烧起来,而阳光、火、热,还一个劲一起向他心里渗透。他放眼四望,大野里一切都在蔫萎、枯焦,他想寻一只飞鸟,天上连鸟影都没有;他想觅一声蛙鸣,池塘里发出一股闷湿的热气。战士从路边上拔一把青草搭在头顶,没多久,晒得枝叶都纷纷碎成粉末了。
——不易呀!从零下四十度严寒,一下到零上四十度酷暑,从冰窟窿进了炼钢炉,孙悟空烧炼个火眼金睛,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当吉普车从他们身旁掠过,他突然发现战士脸上有一种欣喜之色。是不是吉普兜起一点微风,给他们一些些凉意?当坐在车上的秦震,发觉一点风也没有时,战士中间那一阵欢腾,他们的笑语,他们的呼唤,却使秦震两眼渐渐濡湿,心里漾出一种对战士们的感激的心情。
一个傍晚,秦震和陈文洪师部会合。
所谓师部,不过是在旷野土坝子上用几根竹竿撑起一张油布。布棚下,一堆弹药箱摞成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