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露
环顾,突然站起身往稻田地那边跑去。
他窜到田边,两膝跪倒,趴下身子,从稻棵底下勺起半茶缸污浊的泥水,水是那样混,发出腥味,可这是水呀!
他端着这缸水就往回跑。
一个排长见这情景一把拦住他:
“上级严禁饮用污水……”
牟春光满面通红,两眼圆睁,只一把,把那个排长推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
他径直朝那个垂危的战士跑去,撬开紧闭的牙关,把那缸水向他的口中倒去,战士喉咙间哽地响了一声,紧闭的嘴眼却都没有张开。牟春光一眼瞧见,战士身上都发青了,就像一记闷棍朝他头上猛打,他脑子里“轰”的一声。
正在这当儿,牟春光听到有人连声朝他喊叫:
“牟春光!牟春光!”
抬头看时,原来是随队的军医,带着一副担架,飞奔而来。
军医见牟春光往人口里倒泥水,勃然大怒,正待发作,但见牟春光太阳穴上暴涨的血管像蜿蜒的青蚯蚓在微微簌动,便耐住了性子,只是把牟春光推开了。
军医施行了紧急抢救措施之后,立即把那战士抬上担架往后走去。
牟春光失神落魄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担架忽悠忽悠荡着愈走愈远。
他突然抱着头顶,哭了出来。
那夜暴雨山洪,没有镇住牟春光。
今天这要扼杀人性命的暴日,却强烈地震撼了他的灵魂。
他把一股恼火气都发泄在岳大壮身上:这南方,
有什么美?!
有什么好?!
这是火的炼狱呀!……
谁料一转眼间,片云如墨,大雨倾盆,云雾低垂在地面上,雨点狠擂在人身上。全军人等,像一下跌过火山,又一下闯入火海。由于前面情况紧急,他们竟在这暴雨中急行军一天一夜。天亮一看,遍地尽成泽国,人们在泥泞中跋涉而前。 盈科数码手机玩家俱乐部】
偏偏在这时,连长命令:
“二班长,带领全班人去帮助推炮!”
原来,炮兵隔在山洪那边,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从后面急慌慌赶上来,谁知在沤得稀烂的乱泥塘里却遭遇了南下作战以来的一场厄运。几辆炮车一起陷在泥泞中,轮子只在原地一个劲打滑,泥水飞溅,寸步难移。炮兵战士们顶风冒雨,拼着全力用肩膀、胸脯顶住推车。唰唰转动的车轮,把大量的泥水飞旋起来,泼洒得战士们一个个像泥人一样,谁也认不出谁了。
步兵和炮兵从来亲如兄弟。可是步兵和炮兵也有矛盾,特别在行军途上。马匹嗷嗷叫,把步兵队伍往路边上挤,挤得队形不成其为队形了,然后,炮车一摇一颠,扬起大阵灰尘,让步兵在后面吃土。每当这时,步兵就没个好气,难免说几句怪话。等到火线上,万炮齐鸣,大显神威,仗打完,两家兄弟又互相挑大拇指,谈谈笑笑了。
现在,大炮陷在烂泥塘里,任凭怎样推搡,这些钢铁的尊神,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牟春光本来心里不顺,情绪不高,无意中说了一句:
“南方好,南方好,咱们战争之神都变成废物了。”
这话偏偏给岳大壮听到了。
牟春光和岳大壮,各有各的秉性,有一点却相同,牟春光开朗,欢喜说说笑笑,可一认真起来,不免火暴。岳大壮腼腆,可是犟劲一上来,几条牲口也扳不动。岳大壮爱护炮兵的荣誉有如生命,本来一肚子闷气,给牟春光这俏皮话一挑就动了火。他把脖子一梗,一声霹雳:
“炮兵造罪炮兵受,你们给我滚开!”
牟春光的处世哲学是“人护脸,树护皮”。本来一场好心,倒落得扫了面子。两股劲扭在一起,就顶撞起来,愈吵嚷愈厉害。一大堆人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