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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暗哑·微小
已经有好多年。她还是非常著意,他出去了,他晚上四时才回来,他吃过了没有。男子每个月交租给她,作家用和零用,不交租的时候她就生气,两个人一起生活都有二十年,还三天五天的大吵小吵。

    一天我接到男子的电话,说,你姊姊,电疗失败了,要做手术。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几乎认不出来。我说,哦。甚么时候。

    伤口从她的喉咙的一边开到另一边,鸡一样的给割开。

    她很痛。男子站在病床旁边,按著我姊姊,逗著她说话,不时问她热不热痛不痛,要不要这要不要那。我另一个姊姊说,嘿那个乔治史宾路,不知是否谋姊姊的遗产,转了性对她这样好。我说,管他呢,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作假的作到真一样就是真的了。都说金钱不能买到爱情,如果金钱能够买到爱情,又有甚么不好?

    金钱如果不能买到爱情,可能对死亡的恐惧可以。可能时间可以,意志可以。

    时间、意志、恐惧,一切的总和也无法再是虚无飘渺的所称之爱情。她和他只是接近。

    接近终结,因而心生怜悯恩慈。

    出了院,再入院又出院又入院。住在家里的时候我姊姊索性住在客厅。

    她得到了她要的空间。男子缩在房间里面,看电视,上网。我姊睡在沙发床上,床尾有她的大电视,床边是她的抽痰机和润喉咙用的蒸气机;她的起居间变成了病房。男子看著电视会出来跟她说两句笑话,扮江泽民或董建华拍掌说话逗她发笑。

    一次我上去看我姊,我姊喜孜孜的跟我写:他送了我一件生日礼物。

    她满心欢喜的笑著。不是粉红钻戒也不是十打玫瑰甚么的,我姊躺在床上指指厕所。我到厕所里面找,厕所里面乱糟糟的,都是他俩的卫生用品。我出来我姊就揭晓:他送给她一个新的粉红厕盆。厕盆已经裂了很久,一直都没换。

    那真是个美丽的厕盆,你姊姊很喜欢。男子说。他们两个相视微笑。

    哎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问我姊姊:怎么了,乔治有没有交租给你。她点头说有。又做了口型,大概说:「很准时。」她说话有口型没有声音,她说甚么我猜。

    也没再打电话给她。免得拍拍拍拍的打著密码大家穷生气。

    但我总是觉得,有一天我会收到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她可能会拍拍两声,说著不。

    到那个时候。我现在知道甚么遗言都是骗人的。

    哪里会有遗言。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我姊比较幸运,她提早结束了她要说的话。

    没甚么好说的。她失去了声音以後,可能才发觉没有甚么非说不可的。连打麻将这么重要的吵事,都可以一话不说,一翻牌就胡了。

    如果命运无可抗拒,比我们的意志大,比我们的存在大,如果不能战胜命运,最起码的只能是,默默承担。

    (我听。在告解室的这一边。)(我听了以後,没有其他的办法,无法解释,无法说。)(我只说,嗯,我知道。哦。我明白。)

    ※※※

    我曾经想像蝴蝶飞行的方向,必然美丽多样。有阳光的地方必然有土地。

    我想像媚行:你必须关怀软弱受苦的人,你必须相信爱,你要走遍地雷和向日葵同时埋藏和盛放的田野。

    我曾经无法抗拒伟大而热情的事物:传说中的革命。

    他不再听我的电话以後,我继续见到他上街示威,冲击警察的防卫线,受审和坐牢。他和以前没两样。

    我想我也和以前没两样。他离弃我可能是他发现他从前没发现的。又可能是他觉得我已不是那个无法抗拒伟大事物的女子。(微小事情,何等微小安静。)

    但我还是跟从前一样。无论我愿意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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