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者之三
我坐在高高的伤残人士用的厕所厕板上,才明白,为甚么伤残人士用的马桶要那么高,因为脚不能屈,用正常厕所,只能坐在马桶边,根本不能用。我那么骄傲而快乐的坐在伤残人士用的马桶上,大便,几乎要,左顾右盼。因此才下地,我便很喜欢,去厕所。
才下地,一阵麻痛,才惊觉,我原来没有脚,但已经太迟,我已经啪的跌在地上,伤口爆裂,绷带和石膏模都渗染了血。
站立多么令人恐惧。我怎样向不痛的人解释,能够毫无恐惧的站立,就是生命给予的福惠。 小蜜明白,但无法安慰。每一个人只能背负自己的痛,默默承受。
我的义肢矫型师小蜜,她高挑宁静,南美橙火红火鹤一样修长,下班时候,默默走一个人的路。她不愿意记起,男子的名字,声音,抚摸,他叫她的名字:‘小蜜。我不可以。’‘我不可以。我是多么喜欢你,但我不可以。’她没说一句话便走了。在医院还见到他,见到他,她低下头,没说一句话。她不愿意记起,因此会握着病人的义肢,紧皱着眉,闭上眼睛,承受着,一阵一阵,轻微的痛楚。
‘小蜜。’‘小蜜。’
‘小蜜。你有甚么心事,你已经哭了,很多个晚上,我不敢进来问你,但小蜜。’她的母亲在她床前,没开灯,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
‘小蜜,你已经长大了,这个世界很复杂,我已经无法事事照顾你。’
‘我又不识字。’
小蜜转过脸去,听到她母亲的眼泪,滴在她的薄被上。她扯起了薄被,盖住了头。
母亲长叹一声,轻手轻脚的出了去。小蜜细细的听着,她上厕所,洗了把脸,就坐在客厅里,开了电视。她扬开被看看,母亲没开灯,大概在黑暗里,在看电视。
即使母亲多么愿意,但她无法明白,无法安慰。
唉人生在世小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