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達】
樂。」
不想考試不想那一疊一疊的課本筆記不想日子的漫長與重複。
蘿達記得塞維爾每一個季節。西班牙廣場是我知道最美麗的地方。我第一間跳舞學校就在廣場旁邊。我那一年十三歲。聖安娜大教堂,我十五歲那一年六月一日去看過聖母出巡。她很美麗。瑪莉亞露意莎公園旁邊就是我的家。聖撒爾雅多廣場,我十六歲那一年冬天第一次在那裡喝酒,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在街上小便,第一次早上六時有人彈吉他我就在跳佛朗明哥。我年輕的時候比較快樂。蘿達今年二十二歲。她覺得年輕的日子,已經很遙遠。
姿勢很遙遠。曾經渴望捕捉的精靈也很遙遠。
聽。擊步的聲音很遙遠。
芭芭拉。是不是這樣。不是太輕。就是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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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太慢,有時候又太快。蘿達是個沒有耐性的女子,但她一直在等。
短短的生命裡,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沒有愛也沒有死。
「到底有還是沒有,到底可以不可以﹖」那真是極為嚴峻的問題。
如果我——芭芭拉說這是一個對拍步,七,踏,八,踏,九,踏,與十拍齊步——如果我一生——我們總以為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一生——如果說才華——一個跳舞女子——到底我有也沒有?
蘿達沒有再問。她學舞步時有點笨,有點慢,在鏡裡看來像一隻肥鴨。
不能說失望。蘿達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子。生命從來沒有答應過甚麼。
更何況塞維爾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城巿。安達魯西亞是傳說中熱烈的南方。
「我是安達魯西亞最獨特的女子了。」她又不熱烈,又不美麗,又不叫做卡門,又不是個佛朗明哥女郎。
「普通比較好。生活簡單就是好。」她的父親是個精神科護士,溫柔男子。他明白幻之痛,滅之艱難。
「米格爾每天都跪在床邊哭泣祈禱,他以為自己是聖法蘭西阿西西。我說,你祈完禱哭完,你回到床上去等醫生來看你。」
「璜?卡路斯小姐興趣治療時老在彈鋼琴彈巴哈,彈得好難聽,每個病人都在罵他彈得好難聽。她覺得很幻滅。她對醫生說她覺得很幻滅。醫生說你不要再彈了,別的病人都投訴。第二天她還是一樣彈,一樣彈得很難聽,其他病人一樣罵她,她還是覺得好幻滅。醫生說幻滅是一種病,有甚麼好幻滅,你真的彈得很難聽,你不要彈了。
或許她不再彈,不再幻聽她就可以離開醫院。但她還一直彈下去。」
「哈維艾在等一封信。沉默不語,焦躁莫名,他在等一封信。從來沒有人寄信給他。」
「法蘭度出院了。他不會再自殺。」
「人生是那麼無聊,何必自殺那麼認真。法蘭度不再自殺,他最後明白,做人不必那麼認真。或許他根本沒這樣想,他是吃藥吃呆了,甚麼都不想,自然連自殺都不想。」
「所以。」蘿達的父親打開電視,開一罐啤酒,哈哈大笑。
快樂並不難,要承擔世上所有的哀傷,猶如以一個弓身的姿勢;很重很重,你要很強壯很強壯,有很強壯的肌肉。
芭芭拉說,其實也不太難。速度不難,緩慢才難。緩慢承擔所有。
猶如極慢的死亡。溫柔進入。
蘿達的外祖母,她母親的母親要死了。
她記得小時候外祖母怎樣帶她到墓地去散步。墓地是最美麗的地方,外祖母說。墓地有聖母、天使、聖彼德、孩子;有玫瑰、康乃馨、鈴蘭、風信子、有馬栗、小無花果、楓。夏日的時候墓地陰涼,而冬日有陽光;寧靜、親密、在生命之外。「這是家。」蘿達外祖母說。
她很老很老了,從蘿達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