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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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時候不舞。她點步的時候就看他。舞的時候不唱。她舞的時候甚麼都沒有發生,世界不存在。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她。
她的舞不為誘惑他。但她舞是為了誘惑。
如櫻桃之六月。如烈日之靜。
黑暗並不是為了埋葬。
但她的舞就多了一重意思。彈吉他的璜感覺得到歌與舞之間壓抑的張力:愛內思度唱得特別怨,盧特斯等待的時候,飽含力量。妮歌坐在台前的前排等愛內思度。聽說妮歌是個義大利女子,在巴塞隆納一個酒吧戀上愛內思度,就在西班牙留下來,愛內思度去格魯達她就在格魯達當酒吧侍應,他去莎納米嘉她就去大學區找個教義大利文的兼差,他來塞維爾她也跟著來,沒工作就跟著他來酒吧。盧特斯不知道妮歌,妮歌也不知道盧特斯。璜知道站在酒吧檯抱著雙手看盧特斯的小腿的是卡路斯,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盧特斯的腳。每逢盧特斯來跳的晚上他一定在,他知道盧特斯有紅色的、紫皮京皮的、湖綠與翠藍的佛朗明哥鞋子。璜想不知道卡路斯迷戀鞋子多一些,還是迷戀臉多一些。盧特斯有孩子一樣脆弱的臉孔,淺淺淡綠的血脈在臉上爬跌,眼睛淡藍帶綠。啪啪的盧特斯加快了速度,璜的吉他忙著追,愛內思度愈唱愈高昂,觀眾噢來噢來的叫著,煙霧瀰漫有人吸大麻好香。盧特斯繃著臉皺著眉,汗水沿著她的背、小腿向下流,台上滴了一滴一滴,蹬蹬的盧特斯只成了腳與裙的影子:她頓。觀眾歡呼了。
璜站著向著黃灰灰燈光,提起吉他,一瞥見到愛內思度和盧特斯四目交投,妮歌和卡路斯一個遠遠站著,一個喝著啤酒,到底誰得誰失,誰又愛戀想念誰,璜突然覺得很想喝幾口啤酒。平常晚上他要表演時從不喝啤酒,只喝水。
本來表演台令盧特斯很緊張,愛內思度來了令她更脹痛了。乳房脹痛,像有奶有蜜。
下了台愛內思度沒跟她說話。一個黑髮女子給愛內思度遞了一瓶冰水。
卡路斯又來了,穿了一條紅色褲子,套在襪子裡面,一隻腳有襪,一隻沒有。
他好高,站在盧特斯面前。盧特斯說,請讓開。
卡路斯讓開。她想說你不要再來了,但她知道她說也沒有用。他也必然知道他來也沒有用。
她經過他身邊,沒看他,但感覺他在身邊漸後漸遠。
感覺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腿上。
如果感覺目光。譬如你看我。
盧特斯還是有一點難過。她無法回頭看他。無論他有多溫柔。
站在酒吧門口,看到愛內思度和女子離開的背影。
她站了站折回去跟米格爾說,我想不跳了。米格爾正在和哈維艾吵架,他罵哈維艾你的狗怎麼了,都叫你不要帶這麼一隻大狼狗來酒吧上班。哈維艾說我的狗不可以獨留在家中,牠會哭,我不帶牠上班我會無心工作。米格爾便罵你無心工作你在家照顧狗好了,你不要出來酒吧上班。哈維艾罵米格爾你沒人性,你不愛狗,邊罵邊手震起來,忽然一臉發紫,流了一行一行的汗,收銀的卡門就勸米格爾,你不要罵他他有心臟病,他心臟病發在這裡死了你就麻煩了。勸得米格爾火起,拍桌子說,這是甚麼世界,你有心臟病你就橫行霸道,惹得大狼狗狂吠起來,盧特斯站在酒吧檯前,台上換了愛法度上場拉小提琴,觀眾便開始啐人叫其他人安靜。盧特斯看著台上,半小時前坐在愛法度的椅子上的就是愛內思度,而等待著舞的就是她
她心中一動,微微痛了痛不知為了甚麼。她低下頭來便走了。
星期二星期四在卡寶蓮娜酒吧跳都會見到愛內思度。他唱。她舞。
她一個晚上跳得慢了,她倦,他就唱得婉轉些。她激烈的時候,他粗暴。
她狐媚的時候,他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