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特斯】
但他還是不跟她說話。晚安。謝謝。 太好了。下次見。他只說。
十二月的時候,塞維爾城開始冷,而且下雨。卡寶蓮娜花園的椅子都收起,酒吧裡點了火爐。愛內思度離開。
他甚至沒跟她說再見。盧特斯記得,那是十二月四日星期四,她回到卡寶蓮娜,見到從前的舊拍檔奧米理奧。噢,好。好。他們吻臉道安。又回來了。回來了。今天晚上跳甚麼。探戈吧,唱《馬勒甲的美麗海岸》。很久沒合作,到樓上去排一排。這樣盧特斯就知道,愛內思度走了。
她才問璜,那個和他一起的黑髮女子是誰。璜說,已經分開了,現在和一個栗髮的馬德里女郎。
這個晚上卡路斯一樣在酒吧檯遠遠的看她,可或迷戀她的臉,或迷戀她的鞋子。冬天了他穿一件黑灰絨褲子,一對短靴,一隻褲管塞在靴子裡面 ,一隻沒有。盧特斯經過他的時候,他很高,盧特斯說,請讓開。他就讓開。她沒有說你不要再來了,他也知道他來也沒有用。但天氣真的冷了,盧特斯包著大玫瑰毛絨流蘇圍巾,掩住了臉。愛內思度不在。
再見到愛內思度已經是橙花盛開的季節。河上有鴛鴦綠鴨,日色漸亮。
盧特斯和卡美拉去大劇院的小舞室看一個小表演,現代佛朗明哥。現代舞的開場在酒吧跳。盧特斯拿著一杯紅酒,一轉身就見到愛內思度,和一個紅髮女子。她拿高紅酒遮著她自己,透過那血紅看到了愛內思度的臉,黑髮黑眼睛,亮裡亮的看她。她放下杯就見到愛內思度的笑。你好。他說。酒吧關了燈,表演開始,人很多都擠著小小的酒吧間,舞者又得穿插其間舞動,人就得更擠了,愛內思度就擠在她跟前。他長得小,她低頭就可以碰到他的頸後。她很想吻著他的後頸。
她的嘴唇碰上他的髮。他沒有避開也沒有迎著她。就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她手中的紅酒不停的抖動。卡美拉問,怎麼了﹖愛內思度轉了轉,嘴湊著紅髮女子的短髮邊說著話。
這一定是我的幻覺。盧特斯想。
其後的一個星期二,盧特斯在卡寶蓮娜酒吧的人群中見到愛內思度。他站得好遠好遠,站在一幅畫著佛朗明哥女子的油畫之下,藍藍黑黑成了油畫的一部分。當晚盧特斯和奧米理奧拍檔,可能奧米理奧和夥伴吵了架總是慢了四分之一拍,唱得盧特斯心煩意亂,她腳步放慢點吉他又慢點奧米理奧又唱慢點,她蹬的啪下去就想了不要跳了算了,但上了台只得硬下頭皮跳下去,跳得一塌糊塗觀眾還是照樣歡呼拍手。她突然知道她不過是個跳舞女郎,裝飾著酒精與香菸的熱鬧,觀眾不會知道她的失誤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精采。跳完她一站就低下頭下了台。抬頭愛內思度不在。她叫了一杯雙份伏特加,一喝而盡,火熱熱的燒著喉嚨才感到稱心些。
愛內思度在門口,手插著袋,穿一件薄黑毛衣,小羊皮夾克,髮長了一大把的束在身後,左耳吊著一支骷髏頭骨銀耳環。他身旁沒有人。
盧特斯磨蹭著,不知道應該走,還是留下。
卡路斯又在,手拿著一杯啤酒,遠遠的癡望著她的繡花牛仔褲。
看見卡路斯她就決定了。每個人都有她的執愛。
她迎上門口去,經過愛內思度,停了停,就在他面前臉對臉的看著他。
沒話。有人要經過盧特斯阻著門口,他就說對不起,盧特斯靠近了愛內思度,對要過路的人說,請過,請過。
她站在門的另一邊。這時愛內思度才說,你今晚跳慢了,時間好亂。
她咬了咬嘴唇。又有幾個人經過了他們之間。有人進來有人離開。卡路斯站在舞台的角落看她。
她雙目發熱,可能是伏特加的緣故。可能只是她的心。
在門的另一邊。不過是一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