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德國女子】
來做事是不是很陰險的?」「你不知道你父親是誰,為甚麼你不問你母親?」「你母親是不是有精神病?」「為甚麼你跳舞的時候和平常不一樣?你跳舞的時候那麼兇。」「你會一生一世喜歡我嗎?」喬治亞多麼年輕,雖然萊泛愛拉比喬治亞,不過年長幾年。
施維亞是個哥倫比亞女子,黑髮黑眼睛,臉非常飽滿,舞跳起來是柔麗的。她在更衣室洗完澡一身粉紅的跑出來,照著鏡子說,身上開始有汗斑了。芬蘭女子卡蒂亞說,不,施維亞你時常都很美麗。小息的時候總有一群彈吉他的男生圍著她說話。喬治亞見著她就驚為天人,輕輕的碰她的髮:呵,多麼美麗的頭髮,好像埃及女子的頭髮。施維亞拉拉喬治亞的髮端,說,你的頭髮也很美麗,臉容很美麗,身體也很美麗。
萊泛愛拉在儲物櫃後面換衣服。「關於美麗。我沒甚麼話好說。」
「我從來不美麗。——美麗與力量是相違背的吧?」
她說,喬治亞我先走了。喬治亞本來說下了課要跟她一起去吃義大利薄餅。
喬治亞說你不等我了。她說我不等了,我頭好痛想回去睡覺。
關門的時候萊泛愛拉沒有回頭,但很清楚記得關門的動作。更衣室裡面黯藍的光。女子更衣室上的裙子記號「si㧟ra」。木門上的雕花。走廊上藍黃磁磚的天使圖像。拱窗。黯紅磁磚長了綠苔的天井。咖啡機的香而無味。黑青銅鏤花鐵閘。一個留在課室的唱歌同學在練習佛朗明哥的轉音melisma。法蘭度很無聊的撥動吉他在等誰。卡門揚起牧羊圖地氈,灰塵在陽光之中飛揚。放學離開的同學再見再見的道著別。初級班的佛朗明哥老師若蓮黛,若有所思默默無語的站在天井中間點一支菸。她也是個美麗女子,紅髮,修長高挑,跳佛朗明哥時很古典,好像跳古典芭蕾。
「也好。」
「萊泛愛拉是天使的名字。天使不想念。天使不戀愛。」
走過公眾電話亭,萊泛愛拉翻掉大袋掏出所有的臭舞衣臭襪臭裙來找,找到那張電話卡。她很想掛一個電話回慕尼黑給她的母親。
「是我。萊泛愛拉。」
「沒甚麼。想起你。」
「不用入錢入我的戶口,我還有錢。」
「剛下課,到超級巿場買個麵包買條香蕉吃。」
「不,不,真的沒事。你身邊有人嗎?」
「復活節假期想回家。你會在嗎?」
「不,不。甚麼都不用弄,我不吃那麼多。」
「計畫了跳兩年,就跳兩年。跳完兩年再決定。」「快樂,真的,我很快樂,不用擔心。塞維爾是個很美麗的城巿,西班牙是個很容易生活的國家。我很快樂,你呢?」
「不痛,沒事。就是流汗比較多,生汗斑,又生癬。」
「過幾天再給你電話。好。好。知道了。」
掛上電話,抬頭發覺有橙樹。橙盈盈纍纍的結著,垂著枝頭,好重。
「如果有橙跌到我的頭上,這我必然有好運氣。」
陽光歹毒,她沒有告訴她的母親西班牙的陽光在橄欖田。何等寂寞荒涼乾裂昏黃。「但我不寂寞。怎能說我是寂寞的呢?」索落索落忽然就跌了了一只大橙,沒有跌在她頭上,一堆橙血一樣跌在她的腳跟前,散發橙的香氣。她用腳挑了挑,挑開了橙的身體,揉了揉壓了壓,她一腳踩爛踏上去,背著她的大袋她大步走了開去。她從來都沒有好運氣。她不需要。
◎安妮亞
方向轉換的途中。時常在方向的轉換途中。
安妮亞非常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多公分,六呎多吧。高得她跳舞的時候,不敢揚起手來:那麼高,再揚起手便可以碰到天。
轉向房間角落——你向——。
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