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德國女子】
他在酒吧給性襲擊,給襲擊者發現他是男子就毒打他一頓。
後來他就沒再易服。中學畢業後還考進了軍校當職業軍人。
安妮亞時常覺得她不是她自己,只是另一個人,困在她的身體裡面,一直逃不出去。因為那個人時常想逃,所以手好長,腳好長,身體好長,總在生長和伸展但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這個肉體。
或許是這個肉體。她改變一個姿勢,另一個,又另一個,都無法找到一個空間,可以存放她的手手腳腳,她的高度她的飛揚。
可以離開德國她就第一時間離開德國。「我愛我的國家但……。」每個德國人都愛她的國家她無法不愛但……。
在美國亞特蘭大城唸的大學。她選亞特蘭大只因為她得到了獎學金,而亞特蘭大的學費特便宜。
天空那麼大,為甚麼她會覺得小。
夏日棉花田飄雪。栗子飛跌在她頭上。冬日她在電腦面前可以感到電腦的微溫,沐浴時熱水的蒸氣,小息的時候買一杯熱咖啡的安慰。
唸的是「國際關係」,美國和歐洲的貿易和軍事合作,中東國家的宗教衝突,東南亞現代史與非洲發展史。但她關心煩惱的只是同室比提的男朋友甚麼時候搬走,聖誕節到底好不好回德國,下學期要找一個薪酬比較好的兼差。
「到後來就很討厭美國。」
「當初每個人都說美國是好地方。我也願意相信。」
「也說不清楚是甚麼。可能討厭美國人動輒說『我愛你』。請她吃一杯雪糕又說『我愛你』,放幾天假之前說再見又要加句『我愛你』。」
「或許只是討厭比提,時常要討論愛情是甚麼,你懂得愛嗎你會付出嗎。我沒甚麼好討論。我只想安靜的吃東西看電視。」
「討厭每個人都懷疑我是同性戀者。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管得著﹖是又逼我政治正確要『走出來』,不是又懷疑我是易服癖或變性人。『哪有女子長得那麼高』。」
「他們總在埋怨:歐洲沒有人說英語!發神經歐洲就是歐洲,我們有自己的語言為甚麼要說英語。」
「地方那麼大。只有州界而沒有國界,好像世界就只有美國。」
「我懷念布拉格、維也納、尼斯、布達佩斯。」
到離開美國時幾乎急不及待,最後一天上課下午就坐飛機,一天她都不想多留。
回到柏林也不習慣。家裡有十分陌生的弟弟妹妹和父親,他們都住滿了房間她睡在客廳。他們沒睡她就不能睡,他們起來上學她就得起來。
紅燈不能過路,走在馬路中心警察會來警告。
新納粹在火車站流連,見到土耳其人見一個揪一個。
買一個漢堡飽都要七馬克。漢堡飽有甚麼好吃,美國的快餐食物挺討厭,但柏林開了一間又一間美國快餐店。
去了倫敦大學唸碩士學位,一住住了七年。
沒有甚麼好埋怨,找到一份工作,在歐洲議會研究部當研究員。
七年有米高、米高、米高。三個男朋友都叫米高,英國人真缺乏想像力。
很平均,每一個米高和她共同生活或分享的時間,差不多兩年。
第一個米高當劇場和電視台的佈景設計。和米高一起去看電影和話劇,他會預備得很周詳,劇評影評剪下來給她看,十五分鐘前一定要抵達場地等入場,他說最初的幾場最重要,看完又會有冗長的分析。她想說這些東西不過是娛樂,不必太認真。但米高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
做愛也很認真,要做得十全十美,吻臉吻身,要耳語要溫柔也要激烈。這時候安妮亞會想,或許她是個同性戀者。她對這樣認真的男人不大感興趣。
但她也沒有碰上挑動她情慾的女子。那些要剪短髮和穿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