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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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街上叫了车子,赶去姚宅。
编辑都是这样的。要稿子的时候礼贤下士,落足嘴头,或托有头有脸的人来代约,或用金钱攻势,一叠声“好好好”,什么苛刻条件都可以应允。
他们一定说成没有阁下的大作,他的副刊杂志或周报简直不屑一读。什么都可以,直至稿子到他手。那时候轮到他凶。
那时候作者勿晓得文字什么时候登出来,又更不知道稿费几时发放,有时候不幸那份刊物关门大吉,手稿随即失踪,也不归还,无论如何追,编辑去如黄鹤,同你来个不瞅不睬,若无其事,你推他,他推你,一点肩胛也没有,一笔糊涂账。
经验积聚,要做这一行,记住要拣老字号,劳方交稿准时,资方不拖不欠。最厉害是相金先惠。
编姐开头也不是这样的,以前她很有人情味,事事有商有量,此刻她变了许多,什么都不管,至要紧她那版有人看,天天语不惊人死不休。
也许是必须这样子。尽力于工作会给她带来许多可以看得见的利益,继而替她解决生活上的烦恼,致力于人情有什么用?这是一个商业社会。她为适应环境而斗争,性格有所改变,也是很应该的,她没有理由为迁就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而牺牲。
我很了解她,我也很欣赏她。
但我也有我的原则,叫我写“我与姚晶之夫一席谈”或是“我与姚晶的关系”以至“姚晶为什么把钱给我”之类,除非有机关枪抵住我脖子。
这种稿费怎样赚?又不会发财,写来无益。
一按铃张煦便来开门。
他面孔上有说不出的哀伤。一套黑西装更道尽心事。
女佣人斟出清茶来。
老房子的布置同我以前所见一样,只少了花束,女主人已经不在。
我坐在他对面,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屋内静得出奇,耳膜微觉不适,仿佛置身在配音间中。
张煦双目红肿。
过很久很久,我说:“姚小姐把遗产交给我。”
他点点头,表示他知道。
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其实他根本不会知道。
张煦没有回答我。他根本不关心姚晶的遗产给谁。
看得出他并不是不爱姚晶的,这种深切的悲怆不是可以假装的。但姚晶在世时,他却使她伤心失望。
“你要回纽约?”我问。
“是。”
我问:“几时?”
“很快。”
张煦离开这里之后,将永不回来,有什么话现在不说,将永无机会。
我问:“姚晶还有亲人吗?”
“有两个姐姐”。
我非常意外,没有想到姚有姊妹,她们干什么?长得美还是不美?
张煦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从没见过她们。至于她的父母,则在婚后见过一次。”
这么隔膜!
“你有没有他们的联络处?”
“等一等。”
张煦打开地址簿,抄写给我。他动作恍惚,心事重重。
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可爱姚?”
他猛地一怔,别转面孔,我虽看不见他的面孔,也知道问得太多余。他哭了。
我唯一所得是姚晶父母的地址。
全间报馆都找我,包括杨伯伯在内。
自然是编姐向他报耳神。
我进人社长室,杨伯伯单刀直入。
“娱乐版很想你写姚晶。”
“我不想写,现在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特殊得不得了。”
杨伯伯很了解地说道:“我明白,因此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