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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外景戏,总是俩俩边走边谈话,有时成濑使用轨道随人物行走跟拍,最特 别还是,让一人走前一步回转头来,另一人紧上前去,二人再次并肩讲话。以人物进行代替摄影 机运动,营酿出细腻的韵致。
即使内景,成濑亦执迷於室内外交界处,用光影落差造出来叠染和时移,复藉日式住宅互通 有无的隔[木+扇]布局,斜角,多层次空间,与固定镜头里的纵深场面调度,筑构出成濑式景框。活动 其间之人,行云浮止,聚散无由。
小津曾说,我拍不出来的电影只有两部,那是沟口的只园姐妹,跟成濑的浮云。
横断风格家小津,较接近於阳性气质。他的景框,数学的,几何的,在垂直线和平行线理梭 织著感情。空镜,是他盛装著感情的容器。
成濑已喜男,比小津多了颜色,更无痕迹,更无情契的,纷纷开自落,比小津迷人。小津静 观,思省。成濑却自身参予,偕运命一起流转,他一生爱好是天然。
那麽费多一代,既被动,又主动,俐落直线条,酷派诞生,无性的。他们宁愿乾乾净净自慰, 也不想跟人牵扯欲情弄得形容狼狈。他们比新新人类携带还更深的,自恋的洁癖症候群。
我必须不断不断调弦,以便看懂费多不致误判。似乎,他并无意从我这里换取什么。其实他 打量一眼就知道,不论是色,是财,我都少得可怜恐怕还不够抵他对我颦眉一笑。他是在施舍给 我罢,我从窗玻璃里看了他那麽久,而我们之间贫富悬殊到根本我连要婉谢他的施舍,也难於启 齿。单看一件,什麽抓娃娃,在刚刚兴起来当时,我压根也没有听过。
他指导我投币,如何操控器械夹取玻璃箱里翻滚的妍彩布娃娃。他下达命令了,PAPA你去 玩那台,快,现在没人,先占那台。
PAPA是我?我也立刻顺从他的指示占住旁壁一台抓娃娃机。
PAPA?葩葩?琶琶?帕帕?杷杷?他叫我爸爸。我红著脸,心脏胡乱跳,胡乱玩起抓娃娃, 霎时铜板就光了。我回眼望费多,他正在抓得起劲没有看我,唯露出璀璨之笑,叫我PAPA,去 那边有换币机可以换零。
我亦果然去换了十个十元硬币,都给费多。看他玩,看店里各式各样游乐器,百家争呜发出 震天价响,大片讯号灯和闪光的洪流,每人据得一磐砥柱便任它天塌下来不睬的埋头自渎者。我 加入一圈小鬼围住的桌台,赛马,押那只无甚人押的塑料蓝骑士橙褐马,果然也一直轮下去。我 坚持眷顾它,不改志,冥冥中竟似与它结成命运共同体。我不知身置何处,公元几千年的未来世 界?上个世纪末性和死亡的帝国维也纳?抑或尼禄焚城前的罗马?爱情神话吗?
六九年还是七○年,爱情神话於麦迪逊广场大厅首映,在一场摇滚演唱会之後,有一万名年 轻人,大麻跟海洛因气味弥漫空中,整批嬉皮驾著摩托车跟奇丽汽车喧嚣而来。天上飘雪,曼哈 顿的所有摩天楼亮著灯。放映空前成功,每一幕年轻人都鼓掌,许多人睡著,许多人做爱。片子 无休止放下去,银幕上的正正在演出银幕下的,爱情神话,神秘不可思议找到它的唯一时空。多 年以後费里尼忆及,彷佛神话的密码顿然破解,古代罗马,未来一代,与观影的现在,瞬间接著 在一起了。它不再属於费里尼,它是地质学上的菊石遗痕,以其不对称的纹展示出来两个差距 万年的时代同时并列在一个空间里。
所以这是真的,费多来自过去,费多是未来。他的费多背包,穿过两臂缚在背後,像登山者, 像旅人暂且驻足此刻。他的那双艳白高筒球鞋泥尘不沾,又很像小龙女之辈,长居墓穴,睡时卧 在一根悬绳上。
似乎,不知寂寞为何物的他,并无意施舍我什么。
自恋的洁癖症候群,他们要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