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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


    「我的怨恋之情如此执拗深根,即使已无泥土附著,亦无营养供给,它依然顽固求生。」後 来我读到杰的私淑大师的信件,这样说。 我整夜踞坐新公园亭池边,一件薄夹克渡过起霜的 夜晨也不觉冷,痛苦已麻痹我神经。这个 痛苦,不是阵发性,锐锥性的,它是没有休歇不会间断一直持续下去的痛苦,所以时日稍常後它 就变成了迟钝。我不感到饿,困,口渴,不会疲累。不会看,不会言说。我的眼睛,只用在黑暗 里,辨认是水是路,一片黑,较黑的是树木石头,更黑的便是移动猎索的人们。我跟过肥软若泥 的人,垂侉似沙皮犬的人。跟过老汉,香港衫脱下裸出臂膀上一轮青天白日党徽刺青,正如小时 候村里头负责接电话广播的老李,我颇受惊吓,这批人还活著!

    我的迟钝自闭,只有在,我记得是汉诺瓦街碰到的青年,在青年结实肌肉的拥抱里,我想起 杰。於是,何处裂开了一条缝隙,再度,痛苦浮凸而出,那大块绵延不绝高原般的痛苦向我压来。

    以及在,我督管兵们劳役,除草,敲碎跑道四周泥石,在那机场广垠的南方天空下,苍蓝, 莽绿,透射著振振金属光。我想到北部,痛苦,就在心膛上被唤起随之无限量延展出去……

    大部份时间,我是迟钝的。

    服著预官役,除了旅途,跟性行为,我与世界断了连系。冰封於自掘的墓穴中,越掘越深。

    只有痛苦,才能激扬起我的活动力。不错只有痛苦,活之欲望,这样的痛苦。

    _11_

    啊狗狼暮色,magic hour。

    希伯来古文云,「人们无法辨认是狗是狼的时刻」,白日将尽与黑天交替之际,这里有魔术的 八、九分钟。

    抢在此瞬息万变的每一秒刻,摄影机逐日竞走,捉住仍见得著的萤蓝天空和云层,和天际线 底下的万物轮廓,排排人烟。立即,天就黑了。整部电影用魔术时间拍成的都市夜景,霓虹灯纵 溢横流,丛林建筑体,营塑出这座颓圯之城,香蕉共和国。

    那个冬季,一种内部来的自毁力量,总在一天里这个时刻勃发至最大。我血醣降到很低很低, 呼吸微弱,飘摇的魄苗似乎只要我准了自己一声,算了吧,就会熄灭。值此,我必须顶住最後一 点点,仅如芥菜种子那麽一点的意志,逼迫自己去吃一块饼乾,吐司,喝杯热水,然後静待其转 换为能量。天完全暗了,我挨过来。

    如此的,我挨过墓穴岁月,剥掉数层皮,俯首称臣,认同了一个新身分。

    我有了工作,不再去公司打卡。我变得很挑,只肯摘取欢快,而绝对不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 负荷,瓜葛,当然我更不付出感情。我注重仪表,修饰细节,从中得到莫大乐趣。我也开始保养 体格,鱼目混珠加入雅辈们的健身信仰,毫不犹豫追随广告词所说,身体就是你的神,膜拜它, 然後全世界都会膜拜它! 我每每穿越城市版图,悉知城市存在著的好多秘口,从那里滑入,抵达各种异教殿堂,进行 著陆离光怪的仪式。

    多番日夜我曾沿墙外走过的林荫红砖路,通往或离开秘口之路,到我不走时,始知墙里是医 院太平间及手术完内脏的焚化炉,隔大街相望立法院。那阵子报纸连篇讨论立法院风水犯冲,说 是原本议场前的蓄水池,假山金鱼,用来镇邪驱魔,若有脏物直冲立法院则必落水灭顶。但那次 休会期间整修院区,把乾掉多月的蓄水池拆除,建为中庭广场,破了风水,自此立院无宁日。

    我走济南路,朝尽头高耸的焚化炉烟囱行去,烟娓娓淡入空中。我木然想著至少我回到了台 北,与杰同在一城,与陌生人野合,也同此城。

    我只淬取我要的,馀皆弃忘。

    过尽千帆,缺乏面孔,没有姓名。可能,他是一截骚荡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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