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1)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给新生讲高中生活,她年纪不小了,透过蚕丝的上衣,陈言看到了她的胸罩,是黑色的。高一的第一堂课,老师非常严肃地说:“高中,也许就是你们人生中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不要以为进了重点高中就进了保险箱,虽然我们学校的升学率是90%以上的,但毕竟还有剩下的10%,我希望你们都不做那10%。”
那些爬遍她每一寸皮服的皱纹还在茁壮成长,阳光透过玻璃钻进了开着空调的教室,沐浴着它们。那些细小的纹路,还没有完全放开生长,似乎还在等待一场滋润的雨。老师说高中的生活也许一开始就比中考时期还要紧张,大家要做好心里准备,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周六是周练(也就是考试),每次周练的成绩都会全年级排名。老师还说作为老师其实比学生还要辛苦,大家不要对老师产生怨恨的情绪,要相互理解,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高考打拼。
第二节课是数学,刚从新洲调来的老师讲了一番他们那里学生的学习状态,早上五点起床,中午半个钟头休息,10点下晚自习,12点之后还在被子里看书。他说他原来的学生非常有责任感,要是今天的事情没有做完就会失眠,要是今天一道练习没有弄懂,就算在梦里都会想着。他说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孩子生活条件太好了,都是父母的宝,没有危机感,没有上进心……
接下来是英语课,老师的英语夹杂着黄陂口音,尾音怪异,没人能听懂。他手边的水杯里装着胖大海,那一节课,陈言盯着那颗漂浮的胖大海,看着它在水中缓缓扩张,如同一粒黑色的云。
地理老师说这门课程是逻辑性要求相当高的一门学科,说这是文科里的理科,不可掉以轻心。历史老师说,我的课你们要用心,不要以为只要背书就行了,要理解第一。
政治老师说,你们不要不把政治放在眼里,在考试里占的比例大着呢……
他们的长篇大论,他们的乏味,他们的自以为是刺痛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
高中第一天,陈言和袁竞就一起去了江边,也许是被班主任的一番话吓倒了,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时间去。从学校走出来,转一个弯就可以到沿江的那片租界。日租界已经颓败,留下几座残破的小房子,不起眼扎菜市场里。那些欧洲人建的房子却倚仗自己的高大和结实依旧显眼,在法国梧桐树下,它们平静地呼吸炙热的空气。
从初三开始,江滩就开始越来越公开,那里开了一个健身中心,里面有游泳池有网球场还有室内健身室。门脸大了,招惹的人也就躲了,江滩逐渐被开发,人们把那里当成了约会的好地点,常常有情侣搂搂抱抱地出现在底滩上。都是些年轻男女,高中的学生,利用课外时间在室外约会。秋天是最好的季节,到了冬天就太冷了,鼻青脸肿,不适合约会。偶尔也会有中年夫妇,吃完晚饭之后沿着水边散步,用市民味道浓重的武汉话聊天,那些话不太浪漫,却也柔和、流畅。
总之,不再像从前,放眼望去,只有些路过的船。
过多的人把潜伏在底滩的象鱼也赶走了,那天象鱼对陈言说:“我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人也越来越多了,是时候了,我该多看看这个世界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一直顺流而下,直到入海,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声音像棉花糖,雪白雪白的一大块,外表柔软又甜美,其实舔一舔就成了干涩的蔗糖。
陈言低着头跑开了,背影里都藏不住伤心。
象鱼走了,顺流而下去看这个世界,只留给陈言一片寂寞。
“我还没有说完,你先别走!我跟天空打了个招呼,如果我看到什么美丽的东西,就会跟天空说一声,整个世界的天空都是通的,你要是来到底滩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天空,就说明我在想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