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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气果然变了。晴一阵,雨一阵,气压好低,皮肤上的汗冒也冒不出来,台风爱美丽大概真的快要来了。我先起床,小弟侧着身还在熟睡,他那瘦棱棱的背背上,睡起一条条横横斜斜的红印,是硬床板梗出来的。我走进洗澡间,阿巴桑正蹲在水池边,在搓洗衣服。她一看见我,便指向澡房中垂挂着的草席、褥子嚷道:
“你挂得这一间洗澡房,走都走不进来!”
“我马上收去,”我赔笑道,“昨晚那个小家伙溺了床——他没有给你麻烦吧,阿巴桑?”
“还讲呢!”阿巴桑哼道,“莫看那个小神经,人瘦,吃起饭来,呼噜呼噜象小猪仔,给他一碟菜,一下子扫光,又去抓小强尼碗里的肉饼,我拦也拦不住。昨晚丽月给你那个小痴仔弄得哭笑不得!”
“为什么?”
阿巴桑甩了一甩手上的肥皂泡沫,却咕咕地先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中国娃娃’的朱娣、梦娜,还有吴露露,跑来找丽月聊天,几个疯婆子一边啃西瓜,一边叽叽呱呱,她们笑吴露露,笑她去做假奶。正说得热闹,你那个小痴仔一头闯了进去,身子光光,挨着丽月便坐到她身边。几个人吓了一跳。小痴仔伸出双手去摸丽月的脸,又用头去擂她的胸脯,丽月大笑,叫道:‘要你娘的命啦!’将他一把推到吴露露怀里,吴露露、朱娣、梦娜,几个人躲的躲,喊的喊,闹得鸡飞狗跳。后来还是丽月拿了一片西瓜,连哄带拉,才把那个小神经撵了出来。”
“想不到小家伙还会闹众香国哩!”我笑道。
“我看你啊,快点把他弄走吧,”阿巴桑说着又叹了一气,“不知他爹娘造了什么孽!”
“我正在想办法找他的家,找到了马上把他带走,”我安抚阿巴桑道:“阿巴桑,昨晚我带了一挂荔枝回来给你,颗颗这么大!”我用手比了一下。
“唔,”阿巴桑哼了一下,说:“我不信,拿来看看。”
我洗完脸,回到房子,小弟已经爬起来了,兀自坐床沿上,双眼惺松,在发愣。他一看见我,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我过去把我一套旧衣服从床底掣了出来,递给他,要他穿上,一面嘱咐他道:
“小弟,我出去有事,你待在家里不要到外头去,懂不懂?”
“唔。”小弟点点头,应道。
“那么你不许脱衣服,”我扯了一扯小弟身上的衬衫,打了他一下屁股,笑道:“光着屁股到处跑,羞不羞?”
“球、球。”小弟欢呼道,一只红蓝白的彩色大皮球滚进屋子来,滚到小弟脚边,小弟一脚踢去,踢得那只皮球花溜溜地乱转。小强尼穿着开档裤跑了进来,爬到地上便去捉球,一面不停发出咯咯的笑声。小弟也匍匐到地板上,跟小强尼一同抢起球来。
我拎起昨晚买回来的那挂荔枝拿到厨房里去给阿巴桑,阿巴桑剥了一颗送到嘴里,然后唔了一下。我交给她两百块钱,要她转给丽月。
“这是我欠丽月的房租,剩下的,过两天一定凑给她。”
我又留下二十块钱,请阿巴桑买菜时带两个馒头回来给小弟吃。走出门外,天上细雨飘斜,一团团的乌云上下移动,抬头望去,我看见楼上我的房间那扇窗户突然冒出一颗青亮的头来,小弟趴在窗沿上,正在探望。我向他招了一招手,他举起双手也乱挥了两下。
“小家伙——”我叫道。
“呀——呀——”他在楼上应道。
我赶到西门町银马车,下午班正好开始,严经理看见我去报到,颇为赞许,说道:
“看样子,你是上路了。”
“经理栽培,还敢不识抬举么?”我笑道。
“几时这么知好歹了?”严经理撇了一下嘴,“快去换制服吧。” 我换上待应生白褂子黑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