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事实证明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来到了楼下,仰头看到我那扇窗黑漆漆的,没有灯光。
一楼还有一家亮着灯,不时地传出一阵咳嗽声。
但是她们这时拒绝和我们上楼,就在楼梯口站了下来。
我小声而又焦躁万分地冲身后挥挥手,冲啊。
但是她们就是不走了。
“我们先把钱谈好。”
李红说。
“上去再谈不好吗?三楼,不高。”
“不,还是在这里吧。”
她说得非常肖定。
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尊重她们的意见。
同时父亲也请她们尊重我们一点,和我一道站到车棚那边去,不要站在别人家的窗下谈他妈的价钱。
父亲一个人继续站在楼梯口,我认为这种事我出面就可以了。
经过几次反复,李红终于先报了价。
“一千。”
我知道,我知道一千只是很小的一笔钱,但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还不得不承认它是不小的一笔钱,相当于我一个中篇的稿酬。
按时下的比价,折合一百二十五美元,你看,这样听起来就不那么吓人了。
也就是说,她半小时的劳动相当于我至少一个月的劳动,这有点不公平是吗?我把脸转向一直没发言的小铃铛,我对这位纯洁的姑娘还抱有某种真诚的期待。
“那么,你呢?”
她对我的问话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她说,当然也是这么多,她们是一起出来的。
小铃铛,小铃铛,你太伤我的心了,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也算得上是亲戚啦,你们怎么能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呢?在我热诚的感染下,她们终于把价钱降到八百,也就是一百美元,但是没有再降的余地了,她们说,我可以去问问,在金港的,或者龙门混的,都是这个价,她们不能坏了规矩。
我请她们等一下,然后我来到父亲身边,低声问他,身上有多少钱?父亲说也就三、四百吧。
我估计我身上连硬币都算上,大概也最多这个数。
这会儿我的头脑特别清醒,我回头看看五步开外的,在月色中亭亭玉立的两个姑娘。
她们站立的地方离我很近,就一百美元的距离。
我口袋里的那个阿位伯数字的后面如果不是¥,而是$,就好了。
美元就是美丽的元,美好的元。
最后不得已我作出了痛苦的决定,这次我就算了,就夹紧双腿吧,把我们两人的钱并在一道就成全我父亲吧,他大老远来的,不容易。
但是父亲听了我的话以后,似乎大吃一惊,什么?她们要多少?父亲一口否决了这个价钱,他的态度比她们对这个价钱的坚持更为坚决,更为不可动摇。
说到底,父亲他们始终是一个可以完全否定自己性欲的一代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爸爸,是八百块钱就应该得到八百块钱的尊重。
但是你真正了解八百块钱吗?她们值这个价,她们童叟无欺。
我再三克制住自己,我不想和父亲就此大吵一顿,惊了别人的好梦。
我只能埋怨自己,你瞧瞧,我有多可怜,在两个不可改变的意见之间,像个满头大汗的小丑,东跑西奔,上窜下跳,最后只好放弃我的努力。
看起来她们一点也不同情我尴尬的处境,毫无傀色地接过我给的五十元钱,小声议论着顾自到大路上去叫出租回家。
她们就这么走了,我不能原谅她们,虽然我心里其实对她们很欣赏。
她们本身就是原则的一部分,我只是奢望这个原则能有那么一点人情味而已。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