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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园:1-5
我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让全身的毛孔都尽情地张开。像千百双眼睛。让这千百双的眼睛来捕捉波浪的声音。又像千百双耳朵。让这千百双耳朵来倾听波浪的芬芳。

    这声音,是雨后的彩虹的色彩,是成熟的柚子的芳香,是海浪拍打岩石的节奏。

    这芬芳,是潮汐后沙滩金黄的颜色,是漂流瓶的橡木塞子的香气,是海螺回应海风的旋律。

    宁萱告诉我,这是脱口而出的一首诗歌。她经常会突然地想起一些诗句来,也没有刻意地搜集和记载。因此,很多诗歌过了几天以后,再也记不起来了,就好像被海水卷走的贝壳,再也不知所终。

    听她这么说,我感到十分可惜,赶紧在心里把这首小诗默默地记忆了两遍,直到保证记得一字不差为止。这么好的诗句,让它们随风而来,随风而去,真是太浪费上天的赐予了。

    念完诗歌,宁萱累了,她把两支胳膊放在桌子上,把半边脸庞放在胳膊上。她的眼睛注视着咫尺之遥的烛光。她的脸庞全部被笼罩在烛光之中。她一脸的不设防,一脸的无辜,一脸的圣洁。

    她干脆就闭上眼睛,倾听轻柔的音乐。她眨眼睛的时候,眸子里的光彩,就像是深秋寒潭上掠过的点点阳光;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就像花园里的栅栏,掩住满园的春色。我们虽然初次见面,她在我的面前,却无拘无束、落落大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须掩饰,也不必客套。

    忽然,我的心灵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心弦如琴弦。我心里暗自想,宁萱的脸庞该靠在我的肩上。我的肩头应当能够承担这样的重量。我有一种欲望,一种想伸出手去揽住她肩头的欲望。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敢。

    一晃就是十点半了。宁萱说,她得回酒店了。我想劝她再呆一会儿,话在嘴边跑了几个来回,却没有说出口。

    quot;那么,我送你回去吧。quot;我替宁萱披上大衣。

    我们在街道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一起坐在后座上。我们的谈兴还很浓,好像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有说不完的往事。其实,我们对对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正因为一无所知,我们才如此急切地向对方表达自己。我们对对方讲的任何一个话题都有浓厚的兴趣。

    本来,从北大到长城饭店路途很长,但今天在我的感觉里,却是短短的一瞬间--我们还没有谈多少话,车就到了。我们靠得很近,宁萱的肩靠着我的肩,我真希望她一直就这样靠下去。

    在饭店门口,我送宁萱下车,她淡淡地、不动声色地向我说了一声quot;再见quot;,就转身走进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甚至我还没有握过她的手,也没有说更多的话--我还以为,告别至少应当有个简单的quot;仪式quot;。但是,我又该对她说些什么呢?我有勇气将我的感情全部表达出来吗?

    回家的路上,车上只有我一个人。外面的灯火不时闪烁进车厢里来,跳跃在我的衣服上。我又陷入无边的孤独之中。幸福感和失落感一起折磨着我,我感到自己好像是一个在翻腾的海浪中时隐时现的孤岛。

    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说过:quot;与自己作伴是最高的快乐,我们内在的听众就是我们自己。quot;她能够做到,她把自己锁在巨大的宅院之中。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认为quot;孤独是迷人的quot;,我认为孤独是折磨人的。

    我要告别孤独。

    我要宁萱到我的身边来。

    我要每天都跟她呆在一起。

    我要我写作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凝视着我。

    一九九九年十月七日

    那天,听说公司要派人到北京出差,我自告奋勇要去。老板感到很吃惊,因为在此之前,我是公司里最不愿意出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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