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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6-9
通常都是硬挺过去;如果病情加重了,便请在乡间游走的郎中随便抓两副中药吃。能够治好,算是幸运;如果病情继续恶化,那也就只能在家里等死了。

    在农村里,生命如同稻草一样卑贱。每一年,都有无数的生命像小草一样在田地里折断。

    quot;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quot;,千百年来,农民都是这样挣扎着活过来的。

    奶奶拿出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爷爷送给她的定亲的礼物,一个小小的银手镯。她央求邻居们用滑杆抬着爷爷到医院去。乡亲们看着奶奶可怜,便让她在家里等待着,几个精壮的男子抬着爷爷上路了。奶奶用打着补丁的衣袖给躺在滑杆上的爷爷擦了一把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从此就弃她而去了。

    从村子到县城的医院,有几十里的路。乡亲们轮流抬着爷爷奔跑着。到了医院,医生说这是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要先交手术费。

    乡亲们说,大家身上都没有钱,先拿奶奶的手镯垫着,以后一定补上。医生说,这是制度,哪里有不收钱就动手术的?这样传开去,人人都像你们这样两手空空地到医院来,医院怎么办得下去?

    乡亲们流着泪哀求了半天,医生依然不肯通融。而爷爷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医生抛开病人,拂袖而去。乡亲们只好披星戴月地抬着爷爷回家。就在回家的路上,爷爷咽了气。咽气的时候,他怒睁着双眼。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愤怒呢?没有人知道。

    爷爷刚刚三十出头,他是多么地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啊--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他走了,他们怎么办呢?

    奶奶送爷爷出去的时候,还能够听见他的呼吸,还能够摸到他的体温。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送回家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乡亲们也陪着抹眼泪--一个活生生的精壮男人,怎么一时半晌就没有了呢?

    奶奶哭得死去活来。邻居们便劝说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千万要保重身体。

    奶奶这才收敛了眼泪,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咬着牙,变卖家具给爷爷办完了丧事。

    刚办完丧事,孩子就出生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爸爸。

    爸爸一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宁萱,为什么我们要在信中讲述这些悲惨的故事呢?为什么要让我们的青春渗透进死亡的气息呢?

    因为我们的身上流淌着长辈们的血液,因为我们的性格里蕴含着他们的基因,因为我们的生命就是他们生命的延伸。

    当我回顾他们的悲惨命运时,不禁要问: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巨大的苦难?为什么他们享有的幸福这样少?

    这也让我回过头来思考一个一直在折磨我的老问题:我为什么写作?我写作的内在动力是什么?

    我的爷爷,在艰辛的劳动中苦苦挣扎的爷爷,死去了;你的爷爷,在与蝴蝶翅膀的拥抱中微笑的爷爷,也死去了。他们的肉体湮没了,他们的名字也不为人所知。

    我要讲述他们的故事,最真实、最平凡的故事。我要讲述在他们在尘世逆旅中爆发出来的生命的尊严,我要讲述他们在黑暗的死亡面前最后一次绝望的挣扎。他们,每一个不会载入史册的人;他们,每一个随风而逝的灵魂。

    爷爷们失败了,他们没有获得丰裕、自由和快乐的生活;爷爷们胜利了,他们分担着命运的坎坷和岁月的蹉跎,他们的生命在那一刹那终结,他们的生命却在我们的生命之中大放异彩。

    他们在我的背后,他们才是我写作的支撑和源泉。我为他们而写作,也为我自己而写作。

    亲爱的宁萱,天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有朝一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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