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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6-9
子都没有去过省城,据奶奶说,就是县城他也仅仅去过有限的几次。

    爷爷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留下一个年轻的妻子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留下一贫如洗的家之外,就什么也没有留下了,甚至没有一张照片。他像一滴太阳下的水珠,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爸爸是遗腹子,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他不知道父亲的长相。而大伯和姑姑年纪都还小,他们也逐渐记不清爷爷的长相了。

    奶奶呢?守寡半个世纪的奶奶呢?半个世纪的时光逝去之后,她对丈夫、对那个三十岁的年轻的丈夫,还能有怎样的记忆?清晰还是模糊?温热还是淡漠?

    对于大多数农民来说,写在书本上的quot;历史quot;跟他们的生活毫无关系。那些quot;伟大quot;的战争,对他们来说,除了恐惧之外,没有别的意义。

    一个又一个的政权湮没了,又兴起了。他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们照样承担着沉重的赋税--自从城市诞生的那一刻起,城市就像吸血虫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农村的血、农民的血。农民从来都没有闹明白:上天赋予他们的土地,为什么却要向人间的帝王缴纳巨额的赋税?

    而今,我们都蜕变成了城市里的人,我们究竟应该感到幸运,还是应该感到耻辱?

    一个旧政权的即将灭亡,一个新政权的即将建立,像一阵风吹过水面一样,波纹过后,一切依旧。该种田的还得种田,该养牛的还得养牛。老百姓不知道究竟谁在紫禁城里坐天下,只关心这一年是不是风调雨顺。

    一九四七年,历史书上描述它是血与火的年份,一个洋溢着欢乐气氛的年份。

    我翻开编年史,上面记载着这样一系列的quot;大事quot;:

    一月一日,国民政府公布《中华民国宪法》。

    二月二十八日,台湾quot;二·二八quot;起义爆发。

    五月,各大城市学生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

    六月三十日,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揭开了共产党军队战略进攻的序幕。

    七月二十二日,美国魏德迈quot;访华考察团quot;来华。

    十月十日,中共中央颁布《中国土地法大纲》。

    十二月二十五日,国民政府公布《戡乱时期危害国家紧急治罪条例》。

    从这些五花八门的事件中可以看出,国民党已经是止不住的颓势,而共产党正在勃勃兴起。

    中国的新纪元即将开始,幸福生活指日可待。诗人们写作的全部是快乐的诗篇,他们简直要把肚子笑炸了。但是,对于爷爷奶奶和他们的茅草屋来说,这一年却意味死亡与哀痛,这一年是暗无天日的一年。

    那些惊天动地的quot;国家大事quot;统统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暂时还看不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quot;国家quot;、quot;民族quot;的记忆是虚幻的,只有个人的记忆是真实的。

    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那一天,卡夫卡在日记中却毫无记载。他依然在描述自己琐细的日常生活,洗澡,吃饭,睡觉。战争的硝烟还在远处,政治家们许诺的胜利以及胜利以后的幸福在更远处。

    宁萱,请允许我把眼光从编年史中转移开来,转移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农民家中。

    那一年的春天,爷爷正在田里耕作,突然肚子一阵剧痛,黄豆般的汗珠涌了出来。邻居们把他抬进屋里,还挺着大肚子的奶奶慌成一团。

    爷爷痛苦地呻吟着。邻居们建议把他送到县里的医院去。可是,医院对农民来说简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他们哪里有钱到医院去看病呢?

    平时有点小病小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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