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篇 文学史上谁站得住
记。
这老外看到这腾地就站起来,大声说:人都快病死了,找焦书记有什么用,应该去找医生。县委书记能治病吗?这电影怎么会这么拍,连常识都没有。还有一场戏,焦的老婆要买点肉,半路让焦给拉了回来,说现在正是困难时期,大家都吃不饱,咱不能吃肉。回家后吃饭,焦的孩子不想吃窝头,哭着闹,焦打了孩子,然后让一家人围着饭桌团团坐。那个老外看了说,怎么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残忍。你焦书记想为人民想当清教徒想做清官想成为人格神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无权要求你的妻子和孩子与你一起去牺牲。那场家庭戏吃饭戏,最后变成的焦书记正襟危坐,面色沉重地讲道理,国家和人民的大道理。这哪是一家人在吃饭,分明是在开县委常委会。
妻子和孩子不是听丈夫、父亲的儿女情长,而是听县委书记的训话。
王朔:咱们小时候都没有什么真正的父爱母爱家庭温暖,人越大越感到小时候大人们都忙着革命,我们无父无母的就好大了。
老侠:我们从小生长的环境大恶劣,没有盐,给你灌一肚子水,然后把你突然扔到物欲横流之中,这种诱惑谁能抵挡住?!
王朔:在红色沙漠中长大的人,逮着个什么比饿狼还要贪婪和凶狠。
老侠:再回过头来说现代文学。文学史上肯定的那些大师级人物,像茅盾、巴金、郭沫若、冰心、丁玲等等,从语言的角度讲远不如肖红、张爱玲、沈从文地道。
特别像女作家中的冰心和丁玲,她们都是模仿西方开始,从行文到情绪,后来这种模仿在四十年代上海的城市小说中、在八十年代的刘索拉、徐星们,马原、余华们的小说中一次次重复。
王朔:冰心的小说当时都什么人看,也是年轻人吗?
老侠:冰心最初是以社会的quot;问题小说quot;的姿态出现的。后来她受泰戈尔的影响,转向了《致小读者》。
王朔:现代文学这批人你觉得谁还能站得住?
老侠:现代文学史除了鲁迅之外,再没有大师了。有些人偶尔会有点东西,但整体上真的没什么东西。
王朔:你觉得中国文学不成气的原因是什么?
老侠:语言问题。quot;五四quot;时期是白话文的开创期,那时的人们不管写什么,只要用白话文,都是在创造一种新的语言方式。他们是幸运的,无所顾忌地创造,每一种试验都有意义,哪怕是像钱玄同等人那种主张汉语拉丁化的试验也有意义。
草创过后,形成了几种语言模式,胡适代表了浅白平静的一路,他的语言风格写文学作品不行,像打油诗,但对普及新观念功不可没。还有就像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的张扬的激烈的语言风格,后来的quot;太阳社quot;都是这类语言,比如像郭沫若的文学就是最典型的。这种声嘶力竭死命张扬的语言在以后嫁接到革命口号的语言上,形成了刘白羽、杨朔、魏巍式的大抒情语言,这种夸张的大抒情曾是新时期文学开创期的主旋律。再有就是周作人等人继承明清小品文,古代山水游记、山水诗、宋词婉约派的美文式语言,朱自清的散文,林语堂的随笔,quot;新月派quot;的东西,沈从文的小说都是这种路子的,这种语言在本世纪后半叶几近灭绝,又在新时期文学中重新泛滥。还有一路人的语言是翻译文体,像冰心、丁玲,四十年代上海的施存蜇、穆时英以及一大批作家。巴金、茅盾这样的被奉为大师的人,根本就没有语言,从语言的角度讲,他们在文学上贡献寥寥,他们的书的价值只能作为思想史资料社会学研究的素材用。肖红、张爱玲这两位女作家是现代文学史上少有的具有文学语言天赋的人,她们完全是用女人本身的东西写作,用子宫中的语言。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就有自己什么样的语言。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