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一变，什么都变了：身边的学生不再是龌龊可厌的孩子；四角方方的教室不再是生趣索然的牢狱。前天离开那些孩子，想到以后不再同他们作伴了，心里着实有点难受。quot;焕之说到这里，眼皮阖拢来，追寻那保存在记忆里的甘味。

    quot;那是一样的，quot;树伯微笑说。quot;那边当教员，这边也当教员；那边有学生，这边也有学生；说不定这边的学生更可爱呢。quot;

    quot;我也这样想。quot;焕之把身子坐直，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似乎透过了中舱头舱的板门，透过了前途浓厚的黑暗，已望见了正去就事的校里的好些学生。

    quot;像蒋先生那样，也是不可多得的，quot;焕之从未来的学生身上想到他们的幸福，因为他们有个对于教育特别感兴趣喜欢研究的校长蒋先生，于是这样感叹说。他共过事的校长有三个，认识的校长少说点也有一二十个，哪里有像蒋先生那样对于教育感兴趣的呢？研究自然更说不上。他们无非为吃饭，看教职同厘卡司员的位置一模一样。他也相信任教职为的换饭吃，但是除了吃饭还该有点别的；要是单为吃饭，就该老实去谋充厘卡司员，不该任学校教师。现在听说那蒋先生，似乎与其他校长大不相同，虽还不曾见面，早引为难得的同志了。

    quot;他没有事做，quot;树伯说得很淡然，quot;田，有账房管着；店，有当手管着；外面去跑跑，嫌跋涉；闷坐在家里，等着成胃病；倒不如当个校长，出点主意，拿小孩弄着玩。quot;

    焕之看了树伯一眼；他对于quot;弄着玩quot;三个字颇觉不满，想树伯家居四五年，不干什么，竟养成玩世不恭的态度了。当年与树伯同学时，有所见就直说出来，这习惯依然存在，便说：quot;你怎么说玩？教育事业是玩么？quot;

    quot;哈哈，你这样认真！quot;树伯狡笑着说。quot;字眼不同罢了。你们说研究，说服务，我说玩，实际上还不是一个样？——老蒋如果处在我的地位，他决不当什么校长了。你想，我家里琐琐屑屑的事都要管，几亩田的租也得磨细了心去收，还有闲空工夫干别的事情么？quot;

    树伯说到末了一句时，焕之觉得他突然是中年人了，老练，精明，世俗，完全在眉宇之间刻划出来。

    quot;老蒋他还有一点儿私心……quot;树伯又低声说。

    quot;什么？quot;焕之惊异地问。

    quot;他有两个儿子，他要把他们教得非常之好。别人办的学校不中他的意；自己当了校长，一切都可以如意安排，两个儿子就便宜了。quot;

    quot;这算不得私心，quot;焕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quot;便宜了自己的儿子，同时也便宜了人家的儿子。从实际说，不论哪一种公益事里边都含着这样的私心；不过私了自己，同时也私了别人，就不是私心而是公益了。quot;

    quot;我也不是说老蒋坏，quot;树伯辩解说。quot;我不过告诉你事实，他的确这样存心。——蜡烛又快完了，你再换一支吧。quot;

    焕之便从桌子抽斗里取出一支红烛，点上，插上烛台，把取下的残烛吹熄了。刺鼻的油气立刻弥漫在小舱里。新点的蜡烛火焰不大，两人相对，彼此的面目都有点朦胧。

    quot;嘘，碰到逆风！quot;树伯自语；把脖子缩紧一点，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卷烟盒来……

    换上的红烛点到三分之二时，船唇的水声不再汩汩地呜咽，而像小溪流一样活活地潺潺地发响了。风改从左面板窗缝里吹进来，烛焰便尽向焕之点头。

    树伯半睡半醒地迷糊了一阵，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