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蟠龙镇(二)
也走不动了。他全身骨头像散了一样裂痛。天也转地也转,身子不由自主。他晕沉沉地倒在地上。月亮落下去了,黑暗严严地裹住了宁金山。
他缓歇了一阵,焦灼地思量:quot;到河东解放区去?藏在这里的山沟混日子?到蒋管区?回家吗?……这年月呀,真不如死了好!quot;他心神不安、毫无主意。可是,他一想到quot;敌人会追来的!quot;这个问题的时候,精神猛乍给提起了。他站起来。可是当quot;到哪里去?quot;这个问题又闪过他脑子的时候,他觉着一步也移不动。他后悔、恨自己。他想起连长、指导员、同志们、老太太……quot;我回部队去?我有脸见人?唉,我是把一碗水泼到地上了!quot;他撕开胸前的衣服,跺脚,像害了抽疯病一样。这比敌人用刀剐更难熬啊!他独自嘟哝:quot;我自找的难过……quot;脑子里有一点火星烧起来,猛然那火星又让无边的黑暗吞没了,过会,火星又忽忽地烧大了,脑子里的一片黑暗,慢慢地退缩着……乍的,他听见扑通一声,像有人从高处跳下来。宁金山脑子里还没有转过弯,就有一个黑影,把他拦腰抱定,十几把刺刀在眼前乱晃,有很多人还喊:
quot;捆起再说!quot;
quot;先捅他两个穿膛过的窟窿!quot;
宁金山浑身抖得像十冬腊月穿着单衫。他想:quot;天老爷,我是从河里跳到井里了!quot;他正在恨上天无路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前面站着的几个人头上绑着白手巾,而在这些人身后似乎拥着成千的人。他思量:quot;这该是游击队--要是敌人便衣队呢?不,敌人便衣队,晚上不敢出来活动!再说,便衣队哪会有这么多的人?quot;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一线希望在心里闪亮。他壮起胆问:quot;你们是游击队吗?quot;
quot;游击队咋着,还不是一样逮住你们这些美国狗腿子了!quot;
宁金山理直气壮地喊:quot;同志,干什么嘛?我是咱们野战军的战士!quot;
一个游击队员,冒冒失失喊:quot;这家伙捣鬼!来,给他脑袋上钻个洞!quot;说着,就劈哩巴查把宁金山打了一顿耳刮子。有的人还稀里哗啦拉枪栓。
宁金山说:quot;忙啥哩?同志,叫你们队长来,同志!quot;
一个队员喊:quot;李队长,来看这个鬼。李长队,你要慢走几步,我们就让这个鬼到美国去吃酒席啦!quot;
一个提盒子枪的人走过来。他是高个子,走起路来很稳实。
宁金山说:quot;队长同志!我是英雄部的战士,一点也不假!我掉了队!给你说,你们这里有名的游击队长李玉山,我还知道。他爹李振德老人前两天还在我们营里讲话来!quot;
那位队长用电筒照了一下宁金山的脸,说:quot;我就是李玉山,可是我就认不得你呀!quot;
宁金山说:quot;你当真是李队长?……你……你当然认不得我,可是我们连长周大勇、指导员王成德都认识你呀。他们常说起你和你领导的游击队。quot;
李玉山拉着宁金山的手,说:quot;你真个的是咱们部队上的同志。误会了!你们连长、指导员可好!quot;
quot;咱们部队上的同志quot;这句话,立刻招引来一阵亲切的握手、问好。有人还给宁金山递上纸烟,有人递上水壶、干粮。笑声,亲热的骂声:有人还低声哼陕北小调。
刚才打了宁金山耳刮子的那个年青队员说:quot;同志,不要呕气,居家过日子也有碟子碰碗的时候,更不要说现在是打仗耍刀子呢。来,照我脸上打一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