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宓不知为什么，忙着想把她调工作的事告诉许彦成先生，听听他的意见，并请教怎样订她的工作计划。她觉得许先生会帮她出主意。他不像别的专家老先生使她有戒心。那位留法多年的朱千里最讨厌，叼着个烟斗，嬉皮赖脸，常爱对她卖弄句法文，又喜欢动手动脚。丁宝桂先生倚老卖老，有时拍拍她的肩膀，或拍拍她的脑袋，她倒也罢了，quot;丁老伯quot;究竟是看着她长大的。朱千里有一次在她手背上抚摸了一下。她立刻沉下脸，抽回后在自己衣背上擦了两下。朱千里以后不敢再冒昧，可是尽管姚宓对他冷若冰霜，他的嬉皮赖脸总改不掉。余楠先生看似严肃，却会眼角一扫，好像把她整个人摄入眼底。只要看他对姜敏拉手不放的丑相，或者对quot;标准美人quot;毕恭毕敬的丑相，姚宓怀疑他是十足的假道学。许先生不一样。他眼睛里没有那副馋相。是不是因为娶了quot;标准美人quot;呢？看来他的心思不在这方面。许先生即使注视她，也视而不见，只管在想别的事似的。他显然是个正派的人。

    许先生曾探问姚宓的学历，对她深表同情，偶尔也考考她，或教教她。姚宓觉得许先生有学问，而许先生也欣赏姚宓读书不少，悟性很好。许先生常到图书室来翻书或借书，姚宓曾请他到她父亲的藏书室去看书。他们偶尔谈论作家和作品，两人很说得来；人丛里有时遇遥相见，他会眼神一亮，和她打个招呼。姚宓觉得许先生虽然客客气气，却很友好，准会关心她的事。不过那天是星期日，她不会见到他，得再等机会。

    星期日姚家常有客来。姚宓母女商量好，免得陈善保来quot;谈quot;，姚宓乘早到她父亲的藏书室去登记书目。

    姚宓未及出门，姜敏就来了。她穿一条灰色西装裤，上衣是墨绿对襟棉袄，胸口露出鲜红的毛衣，小鸟依人般飞了进来。姜敏身材娇小，白嫩的圆脸，两眼水汪汪地亮。她惯爱垂下长长的睫毛，斜着眼向人一瞄，大有钩魂摄魄的伎俩。她两眼的磁力，把她的小鼻子和参差不齐的牙齿都掩盖了。她招呼了姚伯母，便拉了姚宓说：quot;我特来向你道歉——也许不用道歉，可是我做了一桩冒昧的事。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我向傅今同志建议，调你作研究工作！别管什么图书了！你看怎么样？我是不是冒失了？quot;

    姚宓说：quot;我有资格吗？quot;

    姜敏说：quot;我叫他们大家都保证你有！quot;

    姚宓笑说：quot;嗬！好大口气！大家都听你的！quot;

    姜敏说：quot;反正大家都会同意。quot;

    姚宓满不理会说：quot;姜敏，我要替妈妈去办点儿事，你陪妈妈坐会儿。quot;姚宓知道姜敏是来等善保的。善保来了，她会跟着一起走。

    姚宓赶忙推着自行车出门。她骑车过大院中门，忽有个小孩儿窜出来，拦着车不让走。姚宓急忙一脚下地，刹住了车。那孩子她从没见过，大约四五岁，穿一件和尚领的厚棉袄，开档裤，脚上穿一双虎头鞋。头发前半面剪得像女式的童化头，后半面却像和尚头。

    姚宓说：quot;小妹，乖，让我走。quot;

    那孩子拉着车不放，只光着眼睛看人，也不答理。

    姚宓说：quot;你是小弟吧？你是谁家的孩子？quot;

    孩子一口天津话：quot;人要骑车。quot;

    门里赶出来的是许家的女佣。她说：quot;小丽，不能街上乱跑呀！快进来！quot;她认识姚宓，解释说：quot;昨晚老太太带着孙女儿来了。这孩子一刻也看不住。quot;她抓了孩子进去。姚宓忙又上车。

    分房子的时候，她听说许家有个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