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冬11-12
自在地坐着。我偷偷夸她毛衣漂亮,她连忙告诉我是为了老年Disco表演,学校发的。语音里奇怪地带些害羞的味道。
晚会正式开始,吃吃、喝喝、侃侃、表演节目。演完的人有权点没演过的人表演。
“秋水,来一个。”
掌声四起。
“我先声明一点,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才。小学老师因为我而感到骄傲的只有一点,就是我和他一样五音不全。别的老师说我们俩个人一起唱不就行了,可实际上还是行不通,因为我们俩缺的一样。所以我给大家出一个谜语,十秒钟猜中者,有重奖。……”
“什么奖?”
“大糖葫芦一串。”
“哎……”
“哎什么,‘葫芦王’的糖葫芦,还怎么样?”
“夹馅的?豆沙,核桃仁的?”
“当然。”
“好,快说。”
“谜面是:八。八路军的八,打一个我们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人名。好,开始:十,九,八,七……二,一,零。太遗憾了,看来这串糖葫芦只能我自己吃了。”
“给一点提示吧?”
“好,用会意法。”
一只手举起来,是我预想的那只。
“孟寻,站起来,大声点。”
“黄根!”
“非常正确,不用我解释了吧?糖葫芦是你的了,上台领奖……”
“点节目。”
“黄根,来一个!”我一递眼色,小兄弟们当然大声起哄。黄根极腼腆地站起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缺德。黄根的脸红得厉害,红得就象……
桃花?没那么邪乎的桃花。……猪肝。
“我,我给大家鞠个躬吧。”一拜天地。
“没看见,再来一个。”二拜爹娘。
掌声四起。
茹亚宣布假面舞会开始。同学们把手中的蜡烛找个地方固定住,纷纷戴上面具。真不能不佩服我们自己的想像力,从奥雅德的到屈原的《九歌》,从格林童话到计算机打出来的机械怪物。一幅面具最有意思,了了几笔,俨然我们的化学老师。可惜的是观察不细,李老先生是上牙床左半边没牙,他画成了右边。
我没事儿罗。我找个阴影一蝤,手里一瓶小玻璃瓶装的“五星”啤酒。
黑暗中,不知谁按下了录音机的放音键。一首极柔极柔的“慢四”
从机子里溢出来。调子极沉,极浓,极腻,只在每个人脚下,缓缓地流淌,淤折,仿佛上好的沉香,没有一丝一缕飞扬,渗出这间房子。曲子溢泻不断,于是房子里有了一种饱透的,无所不在的淳厚。每一投足,每一举手,每一注眼波,每一泓笑涡,仿佛均受到一种极柔的阻隔,也变得越发温柔起来。全部身心好像都沉浸在一种极粘稠的液体里,一举一动都如此异样,如此不可言说。
彼此心意相通的,一笑,眼光一撞,一点头,俩俩就双双在这乐曲的河里飘游。更多的倒是女孩子的大胆,从座子上请起男孩子,让他跟自己跳,笨拙地踩疼自己的脚。
这眼神里,这步子里,这面容里,有一种我极想表达出来的东西,我感到了言语的困乏。言语只能表达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而的确有某种情感,是属于另外一个天地的。一个人站在莽苍里,仰望满是星斗的苍穹的时候。单膝跪倒,礼拜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的时候。双手合计,钟声荡起来,从远处传来飘缥的圣歌的时候……他的心就沿着感觉搭成的桥,到了一个感觉决到不了的地方。
我的文字没有描述这种地方的本领,谁的文字也没有。要能不说自己不能说的东西。现代派的错误就在于抵制不了要表达这种东西的诱惑。
最好的文字只能是一种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