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春1-5
仿佛一阵稍重的脚步,一次稍沉的呼吸,一注凝视的目光,一个急切地渴望,都会把这种极度的饱含弹破。
夜色沾着雾似的雨敷在眼上,我清醒了许多,远处的路灯小鸡似的毛茸茸地黄亮着。
褪了鞋,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卷起裤脚。我蹑脚屏息地溶进雨雾里。
凉气激得皮肤上浮起片片的小突起,人觉得分外的爽气。裸脚下面被雨丝初润的土地,表面薄薄地一层细细的花蕊,压上去很细腻的感觉。
探出舌尖,舔进一两丝雨脚,绵绵的,伸出手掌,盛住飘游的雨线,象小小的指头在挠,小小的舌头再舔,痒痒的。
我真想大跑、大笑、大哭、大喜、大悲、大叫一声:“春天来了!”
可是我怕,怕惊动这至纤至细的生命的嬗变。仰面躺下,摊开四肢。上面盖的是纯浑的天,下面铺的是纯浑的地。
满身是雾一样的雨气,满鼻是包含泥土的芳香,饱沾花蕾树芽的青涩味道的空气,满心是弥漫在上天下地的挥不开、逃不掉、撕不断、冲不过的春意。
我溶化了。我感不到手脚的存在,四肢的存在,躯干的存在。我感不到我的存在。我没了,我溶化在这天地,我无处不在,我是天,我是地,我是一切。
一颗种子在我身体里发芽, 吸润着春风春雨,吸润着我的血骨。生长,生长……
好大的一棵树呀!
大地是包在它身上的土坨。春天是蓄在它树基的春水。传说里紫色的破空而出的山是树干。白天的云彩是天风吹落的花朵。夜里蓝澄澄的星星是青涩的未熟的果子。
这果子三千万年一开花,三千万年一结果,你要是一天不摘,瞧,熟的果子从树顶上掉下来,火红地划过天空,人们叫它火流星,倏地,钻进工地里,再也寻不见了。
一时间,树声、风声、雨声,歙合的心声、水香、泥土香,雾香隐隐地存在于将来的花香,所有的感觉凝结在一起,汇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旋律,在周身百脉奔流,回旋,往复……
幸福啊,幸福。
我读不明白的你荡动的眼睛是现在的天空,看不透的云雾,迷濛的天空,是我就要启航,去探险潜游的地方。那里没有星星,堆积成书上的经验,只让我更加迷乱,只告诉我他们如何搁浅,如何触礁,如何葬身鱼腹。在深深的海底,我会看见他们的白骨,指给我描述险滩、暗礁、牙齿尖尖的鲨鱼、不解渴的海市唇楼、海的尽头的水晶宫、海水织成的头发、海水醺蓝的眼睛、梦一样美丽的公主。
住怀我胸口的你,高耸的浑圆的乳房,是互寺的双峰,是翠色滴流,秀色噎人的双峰,是我就要收拾行囊,去攀援的地方。攀上去,攀上去,去尝不死的透红的天珠,去膜拜醉成紫红的太阳。外面的世界无泪的哭声太多太多,我不懂。这两峰之间的沟谷籍着两座山峰的屏挡,没有风,没有沙,没有雨,没有严霜,有的是松声、泉声、禽声、虫声、雨滴梧桐声、雪洒山石声。这里满满诗香,自古及今称得上美的东西,这里是它们的源头。渊明、眉公、小谢、李杜、同去同去,你我老死是乡。几千年,几万年,只是一瞬间,我看见无数的勇士去摘那颗红透的星星,去追那晕紫红的太阳。生命呀生命,他们去找衣服压干压残的生命。
填满我口唇的是你糨住的稠稠的双唇。
醉透我身心的是你饱盛在脸颊里的笑容。
你展开双臂,环成我的港湾,外面的风浪太大了,抱紧些,抱紧些,我划回来了……
还我热情,还我热情,燃沸我的血液,蒸起勇气,去、去、去、去讨还欠违了的生命。
回到宿舍,五个人都睡着。可每一个闲着,屋子里热闹得很。
一个很响的磨牙。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