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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春11-13
冷抽象,满口康定斯基:“黑色庄重,深沉,神秘,包公就是黑脸。”

    黑的东西多了,黑手党是黑,西方教士的道袍也是黑的。法语里把教士比做乌鸦,闻见死人味就去找尸体,号称要超度人去天堂。

    “明天全体穿校服,有代表团来。”

    “这又是给谁穿孝呀?”

    忽然传出个消息:本星期六去绿色度假村,春游,野炊,帐篷,篝火,森林,吊床,外边过一夜。

    仿佛夏天下火的午后,身上拉粘,汗发不出来,在肉里沤着,忽然霹雷一声,风吐雨吐,屋檐的雨帘小瀑布似的撂下来。痛快!

    手背朝下要钱,买这,买那,大包小包。野炊要柴,篝火要柴,偷来校办厂的包装箱。斧子,锤子,一会儿,一大堆。看包装箱的人发觉,气得跳起来脚比胡子高,晚了晚了,木柴早被我们扎成捆转移了。

    我自己总有一种毫无理由的看法,认为出去玩,最大的乐趣并不在于真正的玩——登上车,再一眨眼,车又带着你往家开了。最大的乐趣在于上面谈的那些准备,还有,很重要的对玩的欢乐的诸多设想。出发之前,对功课,习题,背书的忍耐。一个男孩子,手里藏了朵花,等她,迟到了,五分钟,十分钟,还没来。“出什么事了?老爹发现了?堵车了?

    迷路了?……要不,把这事忘了?……那,她又跟谁在一起呢?她很大的眼睛里,现在,又漂着谁的影子呢?”忽然,刘海儿,裙角,身子,街角里拐出一个人,对他来说,完完整整一个有阳光有鸟叫的春天。

    天蓝得发黑,蓄在地平线下面的太阳溢出几缕几丝的光,只把夜冲淡了些,还远谈不上天亮。从飘带儿似的街道的尽头,雾绰绰地鱼来一队大轿车。眼角残着绿黄色的眼屎,眼仁却兴奋大着,眼而里塞满妈妈姥姥的“小心”,手里拎着为一个人预备的足够一个军吃的东西,“兄弟们,上啊!”

    与其抢着座再心疼地让给先生和女生,还不如不抢。我哨在最后,的确不是充什么绅士。孟寻也在。她好象对别人热心的东西都不大感兴趣,或者有自知,知道自己力气小——后常坐车,跟我讲,中国女子的勇毅全表现在挤车上。

    “把牌拿出来……怎么就五十张呀……有了有了,好,‘扣儿’,一破一栗凿。”

    “吃不吃话梅,‘话梅皇’的,可酸了,不过你不能吃,你是男的。

    吃这东西让人误会。”

    “别动,你水漏了吧?我还以为谁尿了了呢。哦,我鸡蛋也碎了,奶奶说煮得嫩,软心,完了,书包。”

    “我给你算命吧,是宝塔命,还是方块命?要不星座?别呀,不能不算,不能不要命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你有两个以上的女朋友,三个以上的丈母娘,一个有颗痣,一个有颗金牙,别怕,都没有胡子。你前征远大,女人生了你,女人的手也会把你托上云彩。……你笑什么,你别笑他,该你了,你姓什么?”

    “嘿,听什么带子呢?你哼起来怎么这味呀?就向录音机没电一样。

    本来就没电了?我说呢。”

    “别玩了,到了。”

    卸东西,支帐篷,人手足够,我于是踱出来,随便看看环境。

    这是一片人工的槐树林,横纵整齐。面积不小,抬眼望不到边际,很有些深远。槐花开得正旺,林间特有的疏松的土地上,铺了一层细细的花蕊。我褪了鞋,手拎了,裸着脚印上去,一步两步,花蕊极细腻极神妙的弹性。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个头也比城市里的大许多。全然不管来了谁,去了谁,它们有它们的世界。细找,树干的沟壑里有肉色透明的蜗牛,一两个死了的甲虫,彩色的蝴蝶仿佛对折的花笺,载了谁的泪行,把绿树当成绿色的邮筒,犹豫不知该投向哪个。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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