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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去,我知道你在里面!许三三,开门!”
“有种你就一辈子呆在里面。开门,许三三!有种你明天不要来学校。”
旧的玻璃窗框上那些剥落的木屑在拼命地往下掉,三三蜷缩在底下,害怕得几乎就要瘫痪了,只感到手脚发软,根本动弹不得,又非常非常地想去上厕所,连肚子也都疼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门上那个被震得不断摇晃的插销。尽管隔着厚厚的法兰绒窗帘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阿童木正拼命从窗帘缝和门缝往里窥视。她痛恨这该死的老房子到处都是孔隙,老鼠、蟑螂和白蚂蚁从各种空隙里随便进出,而窗框被拍打得摇摇欲坠,仿佛这整栋年久失修的房子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疯狂的拍打而坍塌。他进来又会有什么好事呢?无非又是从那只从未洗过并且断了拉链的牛仔布书包里把两本揉得卷起边角来的破烂作业本丢到她面前,可是她已经不想再这么做了。上两个礼拜都做两份作业,故意把铅笔头磨得很粗,模仿他的笔迹在那些田字格里面抄写生词,写得太下狠劲,结果就把纸都戳破了,手指把铅笔石墨擦得到处都黑漆漆的。这样写到最后常常自己的作业都来不及写了,结果却还是被班主任识破了。当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业本被扔在面前的桌子上时,三三只感到面孔已经红到了耳朵尖,眼眶湿润,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这是吴哓芸帮我做的。”阿童木毫不害怕地跟班主任说,仿佛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吴晓芸会帮你做作业?”班主任的鼻子里面发出哼的一声。
“是她做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她。”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要不要去对面的派出所查笔迹?许嘉靓,他可是要进少管所的。你呢,你打算要他在少管所也帮你留一个位置?”班主任穿着红色毛衣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麝香花露水气味。她的手指白得好像葱段一样,头发是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光洁的辫子,虽然在跟三三说话,但是眼睛却并不看着她。那年她才二十二岁,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上课的时候会跟着录音机里面的音乐朗读课文。三三并不想看到她那么生气,她希望自己能够像吴晓芸一样得到她的宠爱。不是么?有几次吴晓芸的妈妈送她来上学时来不及帮她扎辫子,班主任都会在早操的时候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用抽屉里面那些五颜六色的橡皮筋帮她扎辫子。而且每次都扎得不一样,有时候是歪在脑袋一边的,有时候还会多出一个红色透明绸缎的蝴蝶结来。三三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长的头发,她的头发就像一蓬杂草一样胡乱堆在脑袋上面。妈妈就讽刺她:“头发长得像钢丝,皮肤长得像沙皮。”她压根不像一个女孩子,穿裙子出去的时候常常因为步子跨得太大或者抄近路钻花坛把裙摆扯得稀巴烂,没有蝴蝶结,没有粉红色的任何小玩意。班主任很少注意她,只有在黑板上那个没有交作业和不遵守纪律的小框框里再次挂上她的名字时,才会撇撇嘴说一句:“看这是谁的名字又挂在那里了。”可是这一切都并不妨碍三三喜欢她。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她去办公室里取作业本,猪尾巴似的小辫子跑散了,班主任随手抓起一根橡皮筋帮她在头顶扎了一条新辫子。其实她的动作并不温柔,抓下来了几根头发,而把头皮揪得太紧了,但是三三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顶着这条古怪的辫子,直到第二天早晨起床时睡得完全走了样才不甘心地把它拆下来重新梳过。班主任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的吧。
门外面阿童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带着愤怒和挖苦。三三坐在地上心慌意乱,只感到肚子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害怕已经完全把她打倒。不能把阿童木放进来,她喃喃地对自己说,闭起眼睛来吧,会过去的,这只是一场梦。已经没有阿童木了,他已经被关进少管所了。他已经死了,他不能再翻墙闯进万航渡路的房子,